他扬起手,狠狠地将那个廉价药瓶摔在了地上!
“啪嚓!”一声脆响!
白色的塑料药瓶砸在坚硬的水泥地上,瞬间四分五裂。里面剩余的几片白色药片像肮脏的雪片一样飞溅出来,滚落在地面的灰尘里。
“谢临!你干什么!”
程澈又惊又怒,猛地站起身,胃部的剧痛让他眼前一黑,差点栽倒。
但他顾不上这些,眼睛死死盯着地上碎裂的药瓶和散落的药片,那是他仅剩的止痛药,是他此刻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
“干什么?”谢临的声音冷得像冰渣,他上前一步,逼近程澈,高大的身影带着强烈的压迫感。
“让你清醒一点!看看你自己这副鬼样子!”
他指着程澈苍白的脸和额头未干的冷汗,语气刻薄,“靠这种垃圾续命?程澈,你是嫌自己命太长,还是嫌你妈在医院没人照顾了?!”
程澈被他刻薄的话语刺得浑身发抖,一股巨大的委屈和愤怒直冲头顶,烧得他眼睛发红:“我的事……不用你管!你凭什么扔我的药!”
他嘶声反驳,声音带着破音的颤抖。
“凭什么?”谢临冷笑一声,眼神像刀子一样刮过程澈,“就凭你现在的状态像一滩烂泥!凭你拖累整个剧组的进度!凭你……”
他顿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又硬生生咽了回去,语气更加恶劣。
“凭我怕你下一秒就晕过去,还得找人抬你!麻烦!”
他说完,不再看程澈气得发红的眼睛,猛地转身,朝着自己的专属休息区大步走去。
那里有他的助理和专属的保姆车。
程澈站在原地,身体因为愤怒和剧烈的胃痛而微微颤抖。
他看着谢临决绝离开的背影,再看看地上那摊碎裂的塑料和滚落尘土的药片,一股冰冷的绝望和更深的疲惫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无力地跌坐回椅子上,用手臂撑住剧痛的胃部,将脸深深埋进膝盖。
保温杯就在脚边的帆布包旁,冰冷的金属外壳反射着头顶惨白的灯光。
就在程澈被巨大的无助感笼罩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谢临的助理,一个看起来精明干练的年轻人,手里拿着一个崭新的、印着外文的药盒和一个保温杯,小跑着来到程澈面前。
“程老师,”助理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恭敬,将手里的东西递过来,“这是谢少让我拿给您的。”
他指了指药盒,“进口的胃药,副作用很小,效果也好。”又指了指那个一看就价值不菲的保温杯。
“这个……谢少说您的杯子看着不保温了,让您用这个,里面是刚倒的温水,正好可以吃药。”
程澈愕然地抬起头,脸上还带着未干的冷汗和愤怒的余红,茫然地看着助理递过来的东西。
进口胃药?崭新的保温杯?温水?
谢临?
那个刚刚才摔了他的药瓶、用最刻薄的话羞辱他、然后怒气冲冲离开的谢临?
程澈完全懵了。巨大的荒谬感冲击着他,让他一时无法理解眼前的情况。
助理见他不接,又小声补充了一句:“谢少他……其实刚才去车上找药的时候就吩咐我了。他……就是嘴硬,脾气急,程老师您别往心里去。”
说完,他将药盒和保温杯轻轻放在程澈旁边的道具箱上,像是怕惊扰了什么,然后迅速转身离开了。
程澈的目光落在那个崭新的药盒上。
精致的包装,清晰的英文说明,和他那个廉价的、没有标签的白瓶子天壤之别。
他伸出手,指尖带着细微的颤抖,轻轻碰了碰药盒冰冷的棱角。
然后,他的目光移向那个保温杯。深空灰的磨砂外壳,线条流畅简约,一看就价值不菲。
杯口还氤氲着温热的雾气。这杯子,和他那个磕碰得坑坑洼洼、漆都快掉光的旧保温杯比起来,如同云泥之别。
程澈缓缓拿起那个新保温杯,温热的触感透过杯壁传来,熨帖着他冰凉的手指。
他拧开杯盖,一股温热的水汽扑面而来。他倒出两片进口的胃药,就着杯子里温度刚刚好的温水,缓缓咽了下去。
温水流过干涩疼痛的喉咙,滑入翻江倒海的胃里,奇迹般地带来了一丝舒缓的暖意。
那昂贵的药片似乎也带着某种安抚的力量,胃部那刀绞般的剧痛终于开始一点点平复。
程澈捧着那个崭新温暖的保温杯,感受着掌心传来的热度,怔怔地坐在冰冷的折叠椅上。
心底翻涌的愤怒、委屈、绝望和冰冷的醋意,在这突如其来的、带着别扭温度的关怀面前,如同被投入石子的冰面,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谢临……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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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的横店,暴雨倾盆。
豆大的雨点疯狂地砸在车窗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巨响,雨刮器开到最大档位,也只能勉强刮开一片模糊的水幕。
整个世界仿佛被浸泡在冰冷的水缸里,车灯的光柱在雨帘中艰难地劈开两道昏黄的光路。
保姆车平稳地行驶在回酒店的路上。车内暖气开得很足,隔绝了外界的湿冷,却驱不散两人之间那厚重的、无声的隔阂。
程澈坐在后排靠窗的位置,身上裹着一件剧组发的薄毯,依旧觉得有丝丝寒意从骨头缝里渗出来。
胃部的疼痛在昂贵的进口药作用下已经缓解了大半,只剩下隐隐的闷胀感。
他怀里紧紧抱着谢临助理送来的那个深空灰保温杯,杯身的温热透过薄毯传递到身上,是这寒夜里唯一的暖源。
他偏头看着窗外,雨水在玻璃上蜿蜒流淌,倒映着车内昏暗的光线和旁边那个模糊的身影。
谢临坐在他斜前方的位置,闭着眼,头靠着椅背,似乎睡着了。
银色的发丝垂落额前,遮住了小半张脸,在昏暗的光线下,褪去了平日的冷硬和攻击性,显出一种近乎脆弱的安静。
只有那紧抿的薄唇,依旧透着一丝不易亲近的倔强。
车内的空气凝滞而沉默,只有发动机的嗡鸣和窗外狂暴的雨声。
程澈的视线,不由自主地从模糊的窗影移到了谢临真实的侧脸上。
看着他眼下淡淡的阴影(这几天拍戏太累?),看着他微微蹙起的眉心(梦里也不安稳?),看着他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的胸膛……
保温杯的暖意熨帖着手心,也仿佛一点点熨帖着程澈混乱了一天的心绪。
白天的针锋相对、醋海翻波、刻薄羞辱、摔药瓶的愤怒……还有那瓶突如其来的进口药和这个温暖的杯子……一幕幕在脑海里闪回。
谢临这个人,就像这窗外的暴风雨,狂暴、阴晴不定、充满了破坏力,让人避之唯恐不及。
可偏偏……又会在某些猝不及防的瞬间,泄露出一点……不合时宜的暖意?
像乌云缝隙里漏下的一缕微光,短暂,却真实存在。
这暖意,是因为愧疚?因为怕他真出事影响拍戏?还是……有别的、一丝丝他不敢奢望的可能?
程澈的心跳,在寂静的车厢里,在保温杯温暖的包裹中,不受控制地微微加快了节奏。
他慌忙收回目光,将视线重新投向窗外模糊的雨夜,仿佛这样就能掩饰心底那点重新燃起的悸动。
他抱紧了怀里的保温杯,像是抱着一块来之不易的浮木。
就在这时,一直闭目养神的谢临,毫无预兆地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神在昏暗的光线中显得异常清醒和锐利,没有丝毫睡意。
他没有看程澈,目光似乎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声音低沉而突兀地打破了车内的沉寂,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冰冷质询,直指核心:
“程澈。”
谢临的声音不高,却在雨声和引擎声的背景下异常清晰,“你那瓶安眠药,吃了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