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导演的怒吼，紧绷的气氛骤然一松，又迅速被一种劫后余生的疲惫取代。

工作人员们如蒙大赦，纷纷活动僵硬的筋骨，低声交谈着去喝水或去洗手间。

灯光师调整着灯架，发出吱呀的声响。

程澈几乎是立刻从龙椅上起身，沉重的衮服让他动作有些踉跄。

长时间的端坐和精神的高度紧绷，让他本就隐隐作痛的胃部此刻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绞痛猛地加剧。

一股尖锐的痛楚从胃部直冲脑门，冷汗瞬间就冒了出来，浸湿了内里的衬衣。他脸色瞬间煞白，身形晃了晃，下意识地扶住了冰冷的龙椅扶手才勉强站稳。

他咬着牙，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不想在任何人面前，尤其是在谢临面前流露出脆弱。

他迈开脚步，想尽快离开这令人窒息的宫殿布景，找一个没人的角落缓一缓。

然而，沉重的帝王朝服和剧烈的胃痛让他步履维艰，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谢临也正烦躁地扯开领口的一颗盘扣，刚才那场戏的憋闷和程澈那无处不在的冰冷眼神让他胸口发堵。

他下意识地抬眼，目光扫过龙椅的方向，恰好捕捉到程澈那瞬间惨白的脸色和踉跄的身形。

谢临的脚步顿住了。

他眉头紧锁，看着程澈扶着龙椅扶手，指关节用力到泛白，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在昏暗的光线下异常清晰。

那副强撑的样子，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一股莫名的焦躁感瞬间攫住了谢临。

他记得程澈那个从不离身的保温杯，记得在乌镇时他苍白的脸色……这家伙的身体，到底怎么回事？

几乎是未经思考，谢临长腿一迈，几步就跨到了程澈面前，高大的身影挡住了他前方的路，也挡住了部分投向这边的视线。

“喂，”谢临的声音又冷又硬，带着一贯的命令口吻，但仔细听，似乎又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你怎么回事？”他的目光锐利地落在程澈冷汗涔涔的额角和紧抿着的唇上。

程澈被这突如其来的靠近惊得身体一僵，胃部的绞痛似乎都因为这惊吓而加剧了一瞬。

他猛地抬起头，撞进谢临那双深不见底的墨色眼眸里。

那里面……是审视？是探究？还是……一丝他不敢深究的关切？

巨大的难堪瞬间淹没了程澈。

他不想在谢临面前暴露自己的狼狈，尤其是在刚刚经历了那样一场充满醋意和针锋相对的对戏之后。

这无异于将自己最脆弱的一面，暴露在这个可能正心系他人的男人面前。

“没事。”程澈几乎是立刻别开脸，避开谢临的视线，声音嘶哑干涩，带着强装的冷漠和拒人千里，“让开。”

他试图绕过谢临，但脚步虚浮，身体不受控制地又晃了一下。

谢临的眉头拧得更紧了。

程澈这副逞强的样子，比刚才在龙椅上散发帝王威压时更让他感到烦躁。

他非但没有让开，反而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扶住程澈的胳膊。

“少逞强！脸白得跟鬼……”谢临的话音未落。

就在他的手即将碰到程澈手臂的瞬间，程澈像是被毒蛇咬到一般，猛地向后一缩，动作之大，带着明显的抗拒和厌恶。

“别碰我！”程澈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尖锐的嘶哑和冰冷的防备。

他那双总是带着疲惫和隐忍的眼睛，此刻因剧烈的胃痛和翻腾的情绪而微微发红，死死地盯着谢临，眼神里充满了被侵犯领地的愤怒和……一种深沉的痛楚。

那眼神，像极了被逼到绝境的困兽，绝望而凶狠。

谢临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程澈那充满敌意和痛楚的眼神，还有那句冰冷刺耳的“别碰我”，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他的脸上。

一股强烈的难堪和被冒犯的怒火瞬间冲上头顶！

他谢临何曾被人如此当众下面子？还是被程澈这个他眼中的“麻烦精”！

“谁稀罕碰你！”

谢临猛地收回手，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眼神也瞬间变得冰冷刺骨，充满了戾气和嘲讽，“站都站不稳，别一会儿晕在片场拖累进度！”

他恶狠狠地丢下这句话，仿佛是为了掩饰刚才那一瞬间的尴尬和……心底那丝莫名其妙被刺痛的感觉。

他不再看程澈，带着一身凛冽的寒气，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了，背影僵硬而充满怒意。

程澈看着谢临怒气冲冲离开的背影，胸口像是被巨石狠狠砸中，闷痛得无法呼吸。

胃部的绞痛和心口的酸涩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他撕裂。他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铁锈般的血腥味，才强忍着没有倒下。

他扶着冰冷的柱子，一步一挪，艰难地朝着自己休息区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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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场角落，属于程澈的简易休息区只有一把折叠椅和一个充当桌子的道具箱，显得格外冷清。

程澈几乎是跌坐在椅子上，沉重的衮服压得他喘不过气。胃部的绞痛一阵紧似一阵，像有无数根针在里面搅动，冷汗已经浸透了他的内衫，黏腻冰冷地贴在皮肤上。

他颤抖着手，从随身带着的一个破旧帆布包里摸索着。那包洗得发白，边角磨损得厉害，与这光鲜亮丽的片场格格不入。

终于，他摸到了一个小小的、磨得有些掉色的白色塑料药瓶。瓶身上没有任何标签，只在底部用记号笔写着一个潦草的“止”字。

这是最廉价的止痛片，药效猛烈，副作用也大，但是他丝毫不在意。

程澈拧开瓶盖，倒出两片白色的小药片在掌心。没有水，他直接仰头，干咽了下去。

药片粗糙的棱角刮过喉咙，带来一阵干涩的痛楚，他忍不住闷咳了几声，脸色更加苍白。

就在这时，一道高大的阴影笼罩下来，带着熟悉的、冷冽的雪松气息。

程澈浑身一僵，猛地抬头。

谢临去而复返。

他不知何时又折了回来，手里拿着一个一次性纸杯，里面盛着半杯温水。

他站在程澈面前，居高临下，脸色依旧难看，但那双墨色的眼眸却死死地盯着程澈手中那个没有标签的廉价药瓶，以及他还没来得及收起的药片粉末。

“你吃的什么？”谢临的声音比刚才更冷，像淬了冰，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质问。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将程澈和他手中的药瓶一起刺穿。

程澈的心脏猛地一缩，巨大的难堪和一种被窥破隐私的恐慌瞬间席卷了他。

他几乎是本能地将药瓶紧紧攥在手心，藏到身后，另一只手飞快地抹掉掌心的粉末，动作仓促而狼狈。

“不关你事。”程澈低下头，避开谢临审视的目光，声音沙哑而虚弱，却带着固执的抗拒。

“不关我事？”谢临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唇角勾起一抹极其冰冷的弧度，眼神里的戾气更重了。

他猛地俯身，一把抓住了程澈藏在身后的手腕，力道之大，捏得程澈腕骨生疼，根本无法挣脱。

“你吃这种三无的垃圾药，是想死在片场吗？！”

谢临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几乎是低吼出来。他强行掰开程澈紧握的手指，轻而易举地夺过了那个廉价的白色药瓶。

药瓶落入谢临掌中，轻飘飘的，塑料质感廉价而粗糙。瓶身上没有任何标识，只有那个孤零零的“止”字，像是一个绝望的注脚。

谢临盯着那个字，又联想到程澈刚才惨白的脸色和满头的冷汗，一股无名火夹杂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焦灼感猛地冲上心头！

他认得这种药，廉价便宜，药效猛烈，对胃的刺激极大，长期吃无异于饮鸩止渴。

程澈……他就用这种东西来扛着拍戏？扛着照顾他母亲？扛着……那些铺天盖地的谩骂？

“你……”谢临猛地抬起头，看向程澈，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愤怒，有不解，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后怕？

他捏着药瓶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

程澈被他眼中的风暴震住了，一时忘了挣扎，只是怔怔地看着他。

下一秒，谢临做出了一个让程澈和旁边几个偷偷围观的工作人员都目瞪口呆的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