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在餐厅，谢临中途确实出去接了个电话，是剧组统筹打来的，语气难免带了点工作上的不耐烦。没想到被这小子观察到了。

“闭嘴。”谢临冷冷地横了他一眼，“管好你自己。学校放假不回家，跑我这里来干什么？”

“想你了呗！”谢淮笑嘻嘻地凑过来，拿起果盘里一个苹果啃了一口，含糊不清地说。

“老头子眼皮子底下演戏太累了！整天要跟你‘争锋相对’，还得防着他查我警校的事。累死我了！还是在你这里轻松！哥，收留我几天呗？保证不打扰你拍戏！”

谢淮眨巴着眼睛，一脸讨好。

谢临看着弟弟这副耍宝的样子，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暖意。谢淮的存在，是谢家肮脏秘密里唯一的光。

这个比他小一岁的同父异母弟弟，十七岁就凭着自己的本事考上顶尖警校。

兄弟俩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两个人都还在上小学，同样也失去了母亲的谢淮下一步释放善意，像个跟屁虫一样在谢临身后跑了几年，时间久了，两兄弟也吵出感情了。

这个突如其来的私生子弟弟也成了谢临在这冰冷家族里唯一认可的亲人。他们在外人面前必须装作势同水火，私下里却是彼此唯一的依靠和慰藉。

“随你。”谢临放下酒杯，语气依旧淡淡的，却没了之前的冷硬，“别给我惹事。还有，离片场远点。”

“遵命！谢长官！”谢淮搞怪地敬了个礼，又啃了一口苹果，眼神滴溜溜转，“不过哥……那个程澈，我真有点好奇了。能让你‘不太一样’的人，我得见识见识！”

谢临没理他，转身走向卧室换衣服，只丢下一句：“下午我去片场，你老实待着。”

下午，《江山烬》片场。恢弘的宫殿布景内的空气里弥漫着香烛、油漆和汗水的混合气味。

巨大的灯架将“金銮殿”照得亮如白昼。

程澈已经换上了那身沉重繁复的玄黑帝王衮服，头戴十二旒冕，正由化妆师做最后的调整。

冕冠的珠帘垂落，在他眼前晃动，遮挡了部分视线，也为他阴鸷的帝王形象增添了几分莫测。

他努力将自己沉浸在萧胤的角色里，那个即将登临九五、内心却充满猜忌和孤寒的帝王。只有这样，才能暂时麻痹心口那股尖锐的酸涩和钝痛。

手机里那条“白月光密会”的新闻，像毒蛇一样盘踞在他脑海，谢临那“温和”的侧脸和那个清俊男子的身影反复交织。

就在这时，片场入口处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

程澈透过晃动的珠帘望去，谢临来了。

他穿着简单的黑色工装裤和同色T恤，外罩一件薄款黑色夹克，银发随意抓了几下，依旧耀眼。然而，让程澈瞳孔骤缩、呼吸瞬间停滞的是，谢临的身旁，跟着一个人！

正是照片里那个穿着白衬衫牛仔裤、气质清爽阳光的年轻男子。

谢淮似乎对片场的一切都充满好奇，东张西望，脸上带着明朗的笑容，正侧头和谢临说着什么。

谢临虽然脸上没什么表情，但脚步放慢，微微侧头听着，姿态是程澈从未见过的……放松？

甚至，在谢淮不知说了句什么后，谢临那紧抿的唇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

那细微的弧度，落在程澈眼里，却像烧红的烙铁，瞬间将他强装的平静焚烧殆尽。

是真的！新闻是真的！

谢临不仅和他“深夜密谈”，还把他带来了片场！举止间那份自然的亲近和放松，是演不出来的！

那个“白月光”……他回来了？或者，这根本就是一个新的、更符合谢临心意的“白月光”？

巨大的醋意混合着被欺骗的愤怒和冰冷的绝望，像海啸般瞬间淹没了程澈。他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冲向了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

握着龙椅扶手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指甲几乎要嵌进冰冷的木头里。

化妆师正小心翼翼地调整他冕冠的系带，被他身上骤然散发出的、几乎凝成实质的冰冷戾气惊得手一抖。

“程……程老师？您……您没事吧？”化妆师小声问，声音带着点颤抖。

此刻的程澈，眼神阴鸷得吓人，透过珠帘射出的目光，像是淬了毒的冰锥，死死钉在片场入口那两人身上。

谢临似乎感觉到了这道充满敌意的视线。

他抬起头，目光穿过忙碌的工作人员，精准地捕捉到了龙椅上那个身着帝王朝服的身影。

四目相对。

隔着晃动的珠帘和喧闹的片场，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狠狠撞上！

程澈的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冰冷、愤怒、被背叛的刺痛，以及那翻涌的、几乎要将他吞噬的醋意。

那眼神像刀子，带着质问和控诉。

而谢临的眼神，在最初的微怔之后，迅速恢复了惯有的冰冷和疏离。他看到了程澈眼中的风暴，也看到了他身旁好奇张望的谢淮。

瞬间，他好像就明白了程澈这滔天怒火的来源，那条该死的八卦新闻？

一丝烦躁和极其细微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慌乱掠过谢临心头。

他下意识地想开口解释什么，但谢淮就在身边，片场耳目众多，他不能暴露谢淮的身份，而且他凭什么跟程澈解释？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谢淮也顺着谢临的目光看到了龙椅上的程澈。

他眼睛一亮，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玩具，拉着谢临的胳膊，兴奋地低声说：“哥！那就是程澈吧？演皇帝那个？哇！这扮相！这气场！绝了！比海报上还帅！”

他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此刻的举动在旁人（尤其是醋意滔天的程澈）眼里意味着什么。

谢临被谢淮一拉，身体微微晃了一下，眉头几不可查地蹙起，想甩开他的手，又顾忌场合。

而这一幕，谢淮拉着谢临的胳膊，两人靠得极近，谢淮仰头兴奋地对谢临低语落在程澈眼中，无异于火上浇油。

坐实了所有的“亲密”猜测！

“呵……”一声极轻的、带着无尽冰冷和自嘲的嗤笑，从程澈紧抿的唇缝中逸出。他猛地收回视线，不再看那刺眼的一幕，转而看向面前的化妆镜。

镜中的帝王，面色阴沉如铁，眼神里翻涌着毁天灭地的戾气和……深不见底的孤寒。

萧胤登基前的猜忌与孤绝，在这一刻，与程澈内心的滔天醋意和冰冷绝望，完美地重叠在了一起。

“开拍！”执行导演的声音响起。

程澈深吸一口气，再抬眼时，眼中所有属于程澈的情绪已被彻底冰封，只剩下萧胤那掌控一切，又充满试探的帝王威仪。

他缓缓从龙椅上站起，玄黑的衮服在灯光下流淌着冰冷的光泽。冕冠珠帘晃动，遮挡了他眼底最后一丝波澜。

他迈步，走向属于他的“金銮殿”中心。每一步，都仿佛踏在冰刃之上。

谢临看着程澈那瞬间收敛了所有情绪、只剩下帝王冰冷外壳的背影，墨色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暗芒。

他甩开谢淮的手，低斥了一句：“闭嘴，老实待着。” 语气带着罕见的烦躁，然后也朝着自己的站位走去。

片场灯光大亮，机器就位。

一场帝王的登基大戏即将上演。

而戏外，一场因醋意和误会掀起的风暴，也正悄然酝酿，等待着爆发的临界点。

镜头内外，皆是无声的硝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