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后。
桃花瓣落下,挡住字迹。
梦秋抬手拂过,顺势看向枝桠,却发现桃花大概都落空了,枝桠染上绿色,看起来脆弱易断。
她将书一扔,书本稳稳落在小几上,却让堆叠其上晾晒的其他书本不堪重负,哗啦啦的歪在地上。
春困秋乏,梦秋犯懒躺在躺椅上没有起身,直接伸手一本一本书捡回来,却在层层叠叠的书本中,发现了夹在其中的另类。
一本账本。
梦秋翻了翻,终于想起来这是那本账目。
一个烂摊子。
抬眼瞥到廊下闭目养神的风绱,梦秋颠了颠手中的烂摊子,终于还是从躺椅上站起来了,翻着账目走向风绱。
最近甄老爷那边已然谈起了婚事,新夫人快要到家,二房为了中馈也得夹起尾巴做人了,没人盯着她,是时候解决解决烂摊子了。
“风绱。”
一声呼唤,廊下的少年睁开双眼,却见原本在院子里的少女已然坐到身边,看着他的那双眼中带着的笑意,比他颊边刮过的春风还要温暖。
她晃了晃手中的账本,“要不要去城里玩一玩?”
风绱只瞥了一眼她的账本封面,就想起这本账目,年前梦秋在去普陀寺求平安符的时候,在马车上还翻看过这本账本。
结果那天就被莫名其妙的刺杀了。
之后甄夫人还去世了。
虽然没有任何因果关系,但风绱还是莫名觉得,这本账目一出现还真是挺倒霉的。
他收回视线道:“爱白嚼那家?居然还活着?”
梦秋白了他一眼,“什么叫还活着?奇奇怪怪的用词。”
她翻到最新的账目,叹了口气,自己用词也奇奇怪怪起来,“不过,也确实是快死了,这些官员愈发爱走白账,已经开始入不敷出了。”
“小姐,这是个大麻烦,你确定能解决?”风绱悠悠然的发问,话语中却没什么担忧之意。
梦秋点了点账目,摇摇头。
“你家如此富庶,想来官府也是有几分人脉的,你为何不请他们上奏弹劾这些官员?”
风绱出声问话,梦秋却不回答,只是将账目中整理出来的欠据给他看,他接过一目十行,随即了然。
这名单上八成都是致仕官员,就算费时间费精力去弹劾了,又能如何?朝廷不痛不痒的申斥几句,他们丢些脸面罢了。
能做出白嚼这种行当的人,也不在乎这点脸面了。
“这个呢?”风绱指出一个没致仕的官员,“这总能追回一笔吧?”
梦秋看了看人名,摇摇头,“嘉陵属于天险之地,常年驻兵守关,这些人盘踞于此多年,势力盘根错节不说,如今敌国虎视眈眈,已经连割两城,当今圣上正值用人之际,又怎么可能为了这种小事,去训斥武将呢?”
风绱眼中掠过一丝暗色,“你还懂这些?”
“做生意,不解国情哪来的流水钱?”她不以为意他的试探,“这种最基本的世情,还是要知道的。”
风绱嗤笑一声,凑近她,“想不想再了解一点?”
梦秋想了想,“从前……风家也算是大家,你知道什么?”
“这位武将能受袒护,当今圣上除了是用人之际之外,还有一个原因。”风绱敲了敲账目,“这位的家族里,有一位赫赫有名的大师。”
梦秋一愣,然后恍然大悟,不由得蹙眉。
“早有传闻当今圣上痴迷求取长生之道与天意,身边几乎都是各个官员从各地搜罗的‘大师’,却没有想到如此荒唐的行径,真的咱们这位圣上做下的。”
她冷哼一声接着道:“不过……”
梦秋抬起眼,直视风绱,“听闻摄政王倒是爱民如子,也反对圣上搞这些,不会也是假的吧?”
风绱眼中清明,并无半分杂色,只是笑道:“告诉小姐这些,不是让小姐忧国忧民的。”
梦秋点点头,却见他指了指天,“小姐,天命不可违。”
眼波流转,梦秋忽而一笑,“嗯,有道理。”
*
醉仙楼今日闭门谢客。
掌柜战战兢兢的站在珠帘前,大气也不敢出。
风绱坐在二楼的眺望台前,掷出一个筛子,悠闲的看着它停在了‘六’上。
他抬头,看着整整齐齐站在那边的六个人,又瞥了一眼珠帘后算总账的小桃,劈里啪啦声不绝于耳,只让人觉得她手中的算盘都要冒出火星了。
“大师,我这醉仙楼的风水到底如何?”
梦秋的声音从一楼传来,她身边的老人一张脸老态龙钟,他开口的声音苍老,“阿弥陀佛,贫僧见这酒楼却有晦气,需要施主整修一番,供一尊青海菩萨为善。”
“多谢云游大师指点。”她轻声笑道,“不知这菩萨去哪里请?”
云游大师摇头,从袖中拿出一册子,“佛言城中为心相,必在城中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