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风呼啸,风如刀,梦秋却只觉得刀割在面上,没有割进心里。
她在心底盘算着,甄老夫人到底会是什么态度。
桌上的沙漏又倒转了一次,时间流逝,她看着依旧紧闭的房门,只觉得自己要出的代价也在随着时间不断叠加。
忽然,门板轻响。
梦秋还没有抬头,鼻尖已绕上香粉气息,昨日她闻到过这抹香气,是萧小娘身上的。
门槛扫过半片裙裾,精致的绣鞋上含着半截香片,那香片隐在边绣的珠宝中,行走时仿若珠宝萦绕出香气,俗称‘玉步生香’。
萧小娘进了门,见道跪地的梦秋,语色含着惊讶,“大姑娘这是怎么了?”
闻声,梦秋才抬起头,只是静静的看着她,萧小娘笑起来,眼角上挑,媚态备至,“莫不是……”
“呦,萧娘来了。”秋妈妈打了帘子出来,对着萧小娘打了个万福,回头对着梦秋道:“老祖宗说,要摆饭了,等用完饭,大姑娘再慢慢说。”
梦秋却是不起,必须单独见到老夫人,不然这萧小娘在场,有些话不好说。
“请妈妈再为我通传一次吧,孙女新学了梳妆手艺,想为老祖宗梳妆。”
秋妈妈到底是甄夫人身边的旧人,对梦秋有几分偏向,便也不看萧小娘脸色,径直钻进屋里去传话了。
萧小娘找了个椅子坐了,瞥了眼依旧跪在地上的梦秋道:“大姑娘这是何苦,左不过是一个……”
“旁人说这话我理解,小娘又如何会说?”梦秋看过去,眼中含着冷意。
萧小娘想说什么?
说风绱不过无依无靠、寄人篱下?
风绱如今家毁人散,在这偌大的嘉陵城也没什么依靠,甄府虽然不是权贵,但胜在有钱,有了钱财,为他谋求些前途也不是难事。
不过,是看府中人的态度罢了。
当年的歌女萧灵,是留在府中成为衣食无忧的姨娘,还是依然做一个无名无份,人人可欺的歌女,也是全凭府中人态度。
萧小娘何等聪明,自然能听出她话中的机锋,却只是一笑,“正是因为我们相像,所以知道良禽择木而栖的道理,大姑娘不懂,那风绱也该明白。”
无依无靠,出身也不高贵,唯有依靠自己扭转乾坤,所以什么都能是筹码,包括身体。
“他到这边来,我还能给他安排与玮儿一同读书、一同科考,大姑娘能吗?”
梦秋咬唇,不得不承认,虽说萧小娘是空口白牙的许诺,但这些前途之事,确实是萧小娘能安排的最好。
可惜,风绱自己不愿意。
梦秋摇摇头,“哪有牛不喝水强按头的道理。”
萧小娘一愣,随后掩唇笑起来,“咱家大小姐,还真是个思虑周全的。”
居然去问了风绱的想法?
同样无依无靠身若飘萍,从前她怎么就遇不到这样的人呢?
“大姑娘,老祖宗叫呢。”秋妈妈掀起帘子,招呼一声便转身回了屋,梦秋喜形于色,从地上慢慢站起。
腿上传来痛麻感,她倒吸一口冷气,跪的时间久了,腿都要废了。
她小步的向着里间挪去,打起帘子的那一霎那,她听到萧小娘笑了一声,不明所以。
内间暖和的多,老夫人坐在梳妆镜前,闭目养神,银发散乱,梦秋不敢怠慢,上面取了银梳,仔细的通起发来。
秋妈妈在一旁看着,见老夫人一直没睁眼,不由得暗暗为梦秋着急,梦秋却好似并不在意,挽青丝、挑发钗、插簪花,动作有条不紊。
最后一下落成,老夫人的眼也睁开,梦秋退后一步,打一个万福,“老祖宗安。”
老夫人伸手拉过她,掌心却并不温暖,音色淡淡道:“秋儿,你坐吧。”
梦秋却并不点头答应,只身跪下,“老祖宗您也知道,畅春园烧毁了,母亲方寸未留,孙女现下想起都是……
昨日母亲为我托梦,我都觉无颜面对。”
她说着,早已泪眼婆娑,“昨日老祖宗说的事儿,论亲,我这个大姐姐该照顾该让着,但风绱是母亲亲手指给我的护卫,孙女……断不想让出去。”
老夫人静默,只又闭上眼,梦秋垂下头,跪的笔挺,像是等候发落的犯人。
“老夫人,摆好饭了。”
外间传来通传声,秋妈妈应了一声,老夫人才睁开眼,语重心长,“秋儿是聪明的,如今这府中形势如何,我相信你也看得清楚,大房……是缺一个管家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