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横店影视城酒店,顶层套房。
谢临烦躁地将那个深空灰的保温杯重重顿在巨大的落地窗边的小圆几上,发出“哐”的一声闷响。
杯里的水晃荡出来,在昂贵的黑胡桃木桌面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窗外是横店虚假的繁华夜景,霓虹闪烁,车流如织,却驱不散他心头的阴霾。
谢淮盘腿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抱着笔记本电脑,手指在键盘上敲得飞快,屏幕幽蓝的光映着他年轻而严肃的脸。
“哥,查到了。”
谢淮的声音打破了沉寂,“那个爆料的匿名论坛,服务器在国外,跳板很多,追踪起来有点麻烦,但发帖的IP源头……指向星辉娱乐内部的一个加密子网段。”
“星辉?”
谢临猛地转过身,墨色的眼眸里戾气翻涌,“又是林栋那个老东西?”
林栋,星辉娱乐的副总,当年就是他设局陷害程澈,也是他……曾试图染指谢临的母亲。
“不止。”
谢淮将电脑屏幕转向谢临,上面是复杂的网络路径图和一些聊天记录的截图。
“发帖只是第一步。后面那些集中攻击程澈、带节奏的水军,资金来源很杂,但有几笔大额资金,走的是海外几个空壳公司的账,最终溯源……指向了谢氏集团旗下一个离岸投资公司的关联账户。”
谢临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阴鸷,像淬了毒的冰锥。
“老头子?”他的声音从齿缝里挤出来,带着刺骨的寒意,“他授意的?”
“目前没有直接证据显示是老头子亲自下令。”
谢淮推了推鼻梁上的平光眼镜(伪装用),镜片后的眼神锐利。
“但那个离岸公司的实际操盘手,是陈伯的心腹,叫赵坤。陈伯只听老头子的。”
空气仿佛凝固了,充满了冰冷的硝烟味。
谢临走到酒柜前,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威士忌,仰头一饮而尽。辛辣的液体像火线一路烧灼到胃里,却浇不灭心头的怒火。
“好,很好。”
谢临放下酒杯,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嘴角勾起一抹极其冰冷、充满毁灭意味的弧度。
“断我卡,毁我名声,现在连我身边的人都不放过……那男的这是要赶尽杀绝?”
他拿起手机,屏幕上是助理刚发来的消息:
【谢少,程澈老师的母亲刚刚被紧急送进ICU抢救,情况很不乐观。程老师已经赶回A市了。】
【另外,林氏控股的林董秘书刚才联系,说林董想约您明天中午在‘云顶’共进午餐,谈谈……合作的可能?】
林氏?林薇的父亲?在这个节骨眼上?
谢临的眼底瞬间卷起更猛烈的风暴。
老头子断了他的现金流,逼他低头,现在又抛出林氏联姻这根“胡萝卜”?
甚至不惜用程澈母亲的事来施压?好一出恩威并施、赶尽杀绝的戏码!
“哥,现在怎么办?”
谢淮合上电脑,神情凝重,“老头子这次是铁了心要摁死程澈,逼你就范。程澈那边……”
谢临听得心不在焉,程澈在医院门口蜷缩的身影,城楼上那滴滚烫的泪,演播厅里煞白着脸逃离的仓皇……还有他死死抱着这个杯子像抓着唯一浮木的样子,交替闪现。
一股强烈的冲动在血液里奔涌。
他拿起手机,拨通了助理的电话,声音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冻土:
“订机票。最快的航班,马上回A市。”
“通知林栋的秘书,明天‘云顶’的饭局,我准时到。”
“还有,”谢临的目光扫过谢淮,“联系‘鹰眼’的人,给我盯死老头子安插在程澈他妈医院附近的眼线。有任何异动,直接处理掉。”
“哥!”
谢淮惊得站了起来,“‘鹰眼’是你外公留给你的底牌!对付几个眼线用他们?太……”
“按我说的做。”
谢临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带着一种近乎暴戾的决绝。
“那男的想玩,我就陪他玩把大的。他不是喜欢掌控一切吗?我偏要让他看看,他手里的棋子,是怎么掀翻他的棋盘!”
他走到窗边,俯瞰着脚下蝼蚁般的车流和灯火。
巨大的落地窗映出他挺拔却充满戾气的侧影,银发在夜色中泛着冷光。
“程澈……”
他低声念出这个名字,像是某种确认,又像是某种宣告,声音低沉而危险。
“我的人,还轮不到别人来动。”
暴雨将至,而风暴的中心,已然锁定A市那间充满消毒水味的ICU病房,以及那个蜷缩在绝望边缘紧紧攥着最后一丝希望的身影。
谢临这只被彻底激怒的猛兽,终于亮出了他蛰伏已久足以撕裂一切的獠牙。
A市,中心医院。
深夜的ICU区域,灯光是永恒不变的、令人心慌的惨白。
空气里消毒水的味道浓得发苦,混合着药物、汗水和绝望的气息,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角落。
长长的走廊空旷寂静,只有仪器单调的“嘀嘀”声不知疲倦地响着,像死神无声的倒计时。
程澈蜷缩在走廊尽头冰凉的塑料长椅上。他穿着单薄的卫衣,裤子上还沾着横店片场的尘土,头发凌乱,脸色是失血般的惨白,眼下是浓得化不开的乌青。
他像一尊被抽走了灵魂的泥塑,维持着一个自我保护的姿势:
双手紧紧抱着膝盖,下巴抵在膝盖上,眼睛死死盯着ICU那扇紧闭的、厚重的、隔绝生死的金属大门。
怀里,那个深空灰的崭新保温杯被死死攥着,杯壁冰凉,早已失去谢临捡起来还给他时的温度。
几个小时前在演播厅仓皇逃离时失手掉落在地的闷响,仿佛还在耳边回荡。
谢临那句用“猫尿”包裹的直刺心肺的质问,更是如同淬毒的冰锥,反复扎刺着他早已千疮百孔的心脏。
但此刻,这些都不重要了。
所有的羞耻、难堪、不合时宜的悸动,都被更庞大、更冰冷的恐惧彻底碾碎。
母亲被推进ICU前那张灰败的、失去生气的脸,医生那句“随时可能……做好心理准备”的沉重宣告,像两座冰山,将他死死压在绝望的深渊之底。
保温杯……谢临……心跳盲选……城楼上的泪……都变得无比遥远和可笑。
他只剩下一个念头,像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妈,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