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澈抿了抿唇，抱着保温杯的手指微微收紧。“我……选问题吧。”

“好！”

艾伦看了看手卡，挑了一个看起来相对温和的，“程澈老师，请问——‘对方（指谢临老师）做过最让你意外的一件事是什么？’”

这个问题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在程澈心里激起千层浪。

最意外的事？

是温泉池里那声刻薄的“技术太差”？

是荒岛上塞过来的卫星电话？

是乌镇雨夜里冰冷的质问？

还是……那个崭新的保温杯，那盒排长队买来的早餐，以及……谢淮手机里那张冰冷倔强的童年侧脸？

无数画面在脑海中飞速闪过。每一件，都充满了谢临式的“意外”。

粗暴、别扭、猝不及防，却又在某个瞬间，带着灼人的温度。

程澈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了。

他握着保温杯，感受着杯壁传来的温润触感，仿佛汲取着某种力量。他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扇形的阴影，遮住了眼底翻涌的复杂情绪。

沉默了几秒钟，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安静的演播厅：

“最意外的事……”他顿了顿，像是在斟酌词句，“大概是……发现他其实挺怕猫的。”

“嗯？”

谢临撸猫的动作猛地顿住，愕然地抬起头，看向程澈。眼神里充满了“你在胡说什么”的震惊和警告。

程澈没有看他，依旧低着头，看着自己怀里的保温杯，嘴角却几不可查地向上弯起一个极小的弧度，带着点难得的狡黠和……如释重负的轻松。

“上次有幸跟谢老师去宠物医院接谢必安的时候。”

程澈的声音平缓下来，带着一点回忆的暖意。

“它刚做完手术，麻药没退，瘫在护士怀里像块猫饼。护士把它递给谢……谢老师的时候，他接过去的动作，僵硬得像个第一次抱婴儿的新手爸爸。”

他模仿了一下当时谢临那副如临大敌、全身紧绷的样子，“尤其是谢必安无意识地蹬了一下腿，他差点没把猫扔出去，脸色都变了。”

程澈的描述生动形象，现场立刻响起一片善意的轻笑声。连苏晨都捂嘴偷笑，看向谢临的眼神充满了“原来如此”的了然。

谢临的脸色瞬间黑了下来！

他瞪着程澈的后脑勺，眼神像是要把他烧穿！

这家伙……居然敢在镜头前揭他的短？！还是这种……丢人的短？！

“后来我才知道，”程澈像是没感觉到身后那两道杀人的目光，继续平静地补充，语气里带着一种奇异的温和。

“他不是讨厌猫，是小时候被一只脾气很坏的缅因猫抓过，有点心理阴影。”

这是谢淮告诉程澈的。

他抬起头，目光终于转向谢临，那眼神清澈坦荡，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近乎安抚的笑意。

“所以，他能把谢必安捡回来，还照顾得这么好……挺意外的。”

谢临撞上程澈那双带着浅淡笑意的眼睛，里面没有嘲讽，没有戏谑，只有一种陈述事实的温和，甚至还夹杂着一丝……肯定？

他满腔的怒火像是被戳破的气球，“噗”地一下泄了大半。

他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只能狠狠地瞪了程澈一眼，然后别开脸，低头用力地揉了揉谢必安的脑袋，动作带着泄愤的意味，惹得小猫不满地“喵呜”了一声。

现场又是一片低笑。

艾伦忍着笑：“哇！这真是一个意想不到的答案呢！没想到我们气场两米八的谢少，还有这样‘柔软’的一面！看来谢必安小公主功不可没啊！那么，谢临老师，轮到您了？问题还是挑战？”

谢临臭着脸，没好气地吐出两个字：“问题。”他现在只想赶紧结束这个该死的环节。

艾伦看了看手卡，笑容变得有点微妙：“谢临老师的问题是——‘对方（指程澈老师）身上最吸引你的一个特质是什么？’”

问题一出，现场瞬间安静下来。连背景音乐似乎都识趣地调低了音量。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谢临身上，充满了好奇和八卦的光芒。

特质？吸引？

谢临的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死结。

这他妈什么鬼问题？特质？程澈身上能有什么吸引他的特质？麻烦？倔强？动不动就红眼圈？

还是……抱着个破保温杯像抱着救命稻草的可怜样？

他烦躁地抓了抓后脑勺的银发，下意识地看向程澈。

程澈似乎也被这个直白的问题惊到了。

他抱着保温杯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指节微微泛白，身体也有些僵硬。

他低着头，浓密的睫毛垂着，看不清表情，只有那微微泛红的耳根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程澈似乎也在等待着谢临的答案，又或者，害怕听到那个答案。

谢临的目光扫过程澈紧抿的唇线，扫过他微微颤抖的睫毛，最后落在他怀里那个深空灰的保温杯上。

那杯子……是他给的。

一个画面毫无征兆地闯入谢临的脑海，不是片场，不是综艺，而是那个暴雨倾盆的深夜医院门口。

程澈蜷缩在冰冷台阶上的单薄身影，像被世界遗弃的垃圾。

他抬起头时，那通红的眼眶和未干的泪痕，还有那双盛满了绝望和愤怒、如同被逼到绝境的小兽般的眼睛……

谢临的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一种极其陌生的，类似于……烦躁又夹杂着一丝酸涩的情绪悄然滋生。

他收回目光，喉结几不可查地滚动了一下，声音依旧是那副冷冰冰、硬邦邦、带着点不耐烦的调子，像是在回答一个极其无聊的问题：

“能扛。”谢临言简意赅地吐出两个字，仿佛多一个字都是浪费。

现场一片寂静，似乎没反应过来。

谢临像是嫌不够清楚，又皱着眉头，极其不情愿地、语速飞快地补充了一句，像是在解释，又像是在抱怨。

“都那样了……还没垮。烦人。”

都那样了……还没垮。

烦人。

程澈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向谢临。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又在下一秒被注入了一股滚烫的暖流。

酸涩、震惊、难以置信……还有那几乎要冲破胸腔的悸动，瞬间淹没了他。

谢临……他看到了？他看到了自己所有的狼狈和强撑？他……竟然觉得……这能扛的样子……吸引他？

虽然用的是“烦人”这样别扭到极致的词。

程澈的脸颊瞬间爆红，一直红到了脖子根。他慌乱地低下头，死死地盯着怀里的保温杯，仿佛要将那深空灰的杯壁盯出一个洞来。

心跳声在耳膜里疯狂鼓噪，震得他头晕目眩。

他感觉自己的嘴角不受控制地想往上翘，又被他拼命地压下去，最终只化作一个极其细微的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