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余青竹一言不发,收碗去向灶台,打水清洗。花酿则坐在门口,看雨丝飞落。
他搬来小箩筐,坐在花酿身旁,拿起他带回的大布袋,将里面的东西尽数倒在箩筐内,泥沙中混着木块。
他就着烛灯,挑挑拣拣,许久才选出一块,搁在畚箕里。
花酿猜测应该是某种香原料,她饶有兴致地拿起木块,仔细查看,想要辨认是何种香料。
得益于这几日的阅读,她心里有几种猜测,起身去香料架上取书。
下午她百无聊赖,拿着书分辨香料,顺手将书搁在架子上。
花酿翻了好几页,停留在一页,与手中的木块比对,又放在鼻下轻嗅,“这是沉香木?”
他闻言摇摇头,停下手里的动作,伸手将她手里的书往后翻了几页,点了点一处。
拌和诸香,烧烟直上,感引鹤降。醮星辰,烧此香为第一,度箓功力极验。降真之名以此。旁边带着批注:降真香,又名紫藤香,形似鸡骨,也叫鸡骨香,长于密林,位于树心,颇费砍斫之力,初闻带有花香、蜜香,再闻则有辣味、涩味。
花酿细闻,果然有辣味直冲天灵。
大约过了半时辰,他往后仰头,左右活动颈部,起身取来斧子,将挑选出来的降真香劈成小块,花酿无所事事,便将劈木这活给揽了过来。
她下斧干净利落,不似他砍落满地木屑。
他放心交给她,自己捡起小块泡水清洗,用小刀剔去朽木,只留紫色部分,然后放在案板上,切成薄片,用水煮出油脂捞出,再用茶叶加清水慢煮。
做好这些,他走出庖屋去取青木香,便瞧见花酿打瞌睡。
她眉目艳丽,不施粉黛,本该是娇媚长相,但素日面若冰霜,硬生生折去媚色,多了几分冷淡疏离。
她的头往下点的,让他想起小鸡啄米,有些不符她气质的可爱。
冷风灌来,他轻拍她肩膀,花酿醒来,“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他含着笑意摇头,烛光映在他眼瞳,目光温柔,如珠玉宝石灼灼。
花酿急忙移开眼,低头抓起木杖,“那我去洗漱了。”
他留了热水,花酿洗漱完,同他告别后,拄着拐杖回了厢房。
不知不觉便已至二更天,余青竹捞起煮好的降真香,放进畚箕,置于屋檐下,让其阴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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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面三日,他每晚回来便调制香料,花酿跟在他旁边帮忙,得知他在制清神香。
他取来青木香半两,生切,用蜜浸渍,降真香、香檀香和香白芷各一两研成细末,再将两个大丁香敲碎,加入一盏水,剪出汁水。接着取来一把浮萍草,除去茎须,研碎出汁,与丁香汁调和均匀。加入香末,一同搅拌均匀,放入臼中捣数百下,搓制成小饼,阴干。①
他将制好的几块香饼搁在窗台阴干,又找来几个木盒洗净,擦干水分。
花酿的腿渐渐好转,她尝试过,已能脱离木杖,独立走动,但她仍是拄拐。
他毕竟花了精力做出来的,自己再怎么也得多用些时日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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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下起小雨,冷风拍打着窗户,花酿被这声响吵醒,起身去关窗,却发觉庖屋还亮着烛光。
这都四更天了,他还没睡下?
她有些好奇,摸到庖屋,透过房门的一线缝隙,瞧见他正伏在小桌上,在纸上画着什么。
她眯眼试图看个清楚,勉强能看出是一个人的轮廓,莫名有些熟悉,待她再往前些,想要看得更清楚时,他猛然抬头,看向自己的方向。
花酿浑身一凛,侧身躲至一旁,装作路过的样子,主动询问,“你还没睡下啊?”然后,往茅房去。
等她回来时,庖屋烛火熄了。
花酿回到厢房关上门,再睡不着。
天色微熹,自打起夜便再未睡的花酿,自然听见庖屋细微的声音。他穿衣洗漱,做好早食后,一如既往,出门去铺子。
花酿来到庖屋,为防引起他的怀疑,她并未动角落的东西,只是四周梭巡,并未看到那张画像。
晚上,他将窗沿的香饼一一装进木盒,花酿出声,“明日能带我出门吗?”
他点点头,也不多问,神色举止并无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