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阴雨绵绵,闷热的空气,以及湿润的气候。花酿水土不服,整个人恹恹欲睡,头昏体酸。
她一手撑头,头正往下垂,突然的开门声将她惊醒。
她透过窗瞧见他的衣摆,连忙正襟危坐,执书而看。
余青竹路过西厢,听见哗哗的翻书声,停下脚步,移开窗台上的物什,屋内愈发亮堂起来。
窗纸上映出男子剪影,像画出来的人物一般,轮廓秀致,分外好看。
等他走开,花酿再坐了会,拄拐起身打算去庖屋时,就听外面响起急促的拍门声。
“小余师傅!小余师傅!”
他已将宽袖扎了起来,将手在襜衣上反复擦水,往大门迎了过去。
打开门,是收租的王婆。
他赁的小院,是前些年镇里闹饥荒,房宅主人低价贱卖出去,一家老小不知逃亡何处,几经辗转落到王婆手里。这院子地段不好,地处城郊,周遭家户少,鲜少有人问津,又加上房屋年久失修,是以租金很低,一般租的都是些贫穷可怜的人。
“老身去铺子找你,伙计说你已归家,紧赶着来的。”王婆翘首往院里望一眼,“在做饭呢?”
余青竹点点头。
王婆也不再寒暄,开门见山道,“老身腆着张老脸登门,是为租金一事。”
(再宽限我五日。)
王婆混惯生意场,自是知道水深水浅,若是一次松了口,后面收租就难了。
“小余师傅往日都是按时交的,老身自然信你定是有缘由,非有意拖欠,是以多给三日,常言道事不过三,三日已是最后期限,小余师傅别让老身难做。”
余青竹咬唇,有些难堪。此院租金不高,但三月一交,他积蓄本就不多,最近开销的地方多,已差不多见底,囊中羞涩,暂时拿不出这笔钱。
赶驴车的蓑衣老汉抬头看看天色,出言催促,“我还要赶回家吃晌午饭,王婆子快些。”
王婆挥手,“就来就来。小余师傅,不如,老身随你去铺上,余老二是你义兄,他知你难处,必定出手相助。”
余青竹连连摆手,脸上抗拒之意十足。
这院子少有人租,王婆见他实在没钱,又不想错失他这样的租户,只得冷脸软言,“那再等五日,若是再给不出租金,老身就要收回这宅子了。”
王婆说完,便跳上驴车离开了。
“这些够吗?”花酿于廊下拦住他,递出一个荷包。
这是她之前卖马余下的银钱,他并未动自己的东西,荷包原封不动放在枕边。荷包内银钱不多,顶不了大用,但是她唯一能做的。
他与那婆子的对话,一字不差的落入她耳中,她听不大懂那婆子操的一口方言,但能猜出个大概,又根据他早出晚归的作息,不难推出,他应是在铺上做工,如今捉襟见肘,交不出租金,多半和自己有关。
余青竹推她的手,不收她的荷包。
花酿直接将荷包塞进他手里,快速转身拄着拐回了西厢,不给他再拒绝的机会。
临到门口,她停住脚步,右手紧紧攥住木杖,没敢回头看他,鼓足勇气,“谢谢你,手杖很好用。”
说完,她逃一般钻回厢房。她不太擅长与人打交道,自幼养在深院,后随师傅回了宗门,不久便外出历练,无长辈悉心教导,也无同龄人相伴,早已习惯独来独往,久而久之,甚少与人交流,出言道谢总让她觉得别扭。
他离开时敲窗几下,便匆匆走了。
花酿拿着一块碎瓷发呆,方才因拿荷包而将床铺弄得凌乱,回屋整理时,她在床头缝隙捡到这块碎瓷,上面血迹已经干涸,呈现出黑褐色,是她那夜用来割喉的碎瓷,事后她随手一丢。
相处这几日,她全然忘了,他绝不可能如表面那般良善。她竟然还担心他,真是疯了。
花酿拿起搁在床边的木杖,反复查看,愈发琢磨不透他对自己的态度。
他给自己留了饭,桌上还放着那个荷包,花酿将其掖入腰间。
一顿饭吃完,水缸就在灶台边,花酿提起盖子舀水,经过这段时日休养,她逐渐能做简单的活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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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他回来得有些晚,又是一路小跑,见到花酿秉烛在廊下,一手支颐望着庭院出神,这才微微舒气。
花酿在等他,见他开门回来,一瘸一拐地进了庖屋,揭开锅盖,手中捏布将热着的炒饭端至桌上。
她对于口腹之欲没有过多追求,可温饱足矣。他厨艺好,花酿本来不想露短,但左右等了许久,不见他回来,饥肠辘辘。
中午她没什么食欲,只吃完菜,米饭一筷未动,还剩下许多,便打蛋做了炒饭。
花酿不是话多的性子,余青竹也不说话,两人首次同桌,在各自的沉默中度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