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酿这次醒来,是在白日。她睁着眼,直直盯着屋顶,眼底一片混沌,已然分不清现实和梦境。
不知过了多久,雨打瓦片的清脆声渐弱,屋外嘎吱作响,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踏水声。
花酿回神,侧头看向门口。来人下袍沾了一圈水渍,胸口起伏还微微喘气,眉眼淡淡难辨情绪。
正是那只厉鬼。
他将纸伞轻轻放在门外,推门进来,远远看她一眼,见她苏醒也不言语,而后转身离去。
花酿眼神清澈不少,有关那夜的记忆涌出,纷杂零碎,她花了好一会才完全消化。
打自己醒来至此刻,身体全无半分不适。她试探着用手触碰胸口,并无一丝痛感,索性撩了上衣,掀起被子查看,心口处光滑如初,连个凸起的疤痕都没有。
花酿大吃一惊,莫不是自己同他一道做了孤魂野鬼,被他囚于此地?
想到此,花酿下意识移动双脚,一股尖锐的痛感直击天灵盖。若不是她惯会忍痛,恐怕早已尖叫出声。
等到疼痛缓解不少,厉鬼轻飘飘进来,放下饭菜并几个瓶瓶罐罐,然后掉头就走,临走前关上门,留花酿一人在屋内。
须臾,就听见他关门的声响,整个院子骤静,只闻风雨声。
饭菜还冒着热气,满室飘香。
花酿双手手肘发力,撑着自己坐了起来,拿起碗筷开始进食。
她狼吞虎咽几口,下了定论,他不是鬼,是人。她自信于自己的身手,那晚足以置他于死地。
死而复生,极其诡异。
花酿擦净嘴角,大快朵颐后惬意无比。先不论他的身份如何,反正最差不过一个死字,她又不怕的。
再说,是他救了濒死的她一命,却因她多疑而白白葬送性命,怎么看都是她丧尽天良,坏事做尽。
不过花酿想不明白,那夜若不是他三缄其口,怎会平白断送性命于她手。
差不多傍晚他才回来,花酿躺着无聊,只能掰着指头算时间,聊作消遣。
他又是一顿小跑,先是进屋看她一眼,接着给她做好晚饭,放下便要走。
花酿唤住他,“你做什么消遣?”
见他微微蹙眉,花酿补充道:“无聊时,你做什么消遣?”
往日她一得空闲,便提拉起梧生剑,寻一僻静处练剑,除了练剑还是练剑,别无其它消遣。
他折返去书架上挑了几本书,搁在床头后急急出去,临到门口还被绊了一下。
花酿一时没忍住,笑出了声。
他拢紧衣领,镇定自若走了出去,耳根已然红了一圈,所幸烛光昏暗。
花酿拿起一本书,粗略翻看一遍,是本识认各种香料的入门书,旁边还辅有简略的笔记和图画,字迹略有些歪斜,略有些正文字体的骨架,应该还在临摹学习阶段。
穆榕榕也爱钻研这些,荒废不少功课,师傅对此并不斥责,久而久之,叫她愈发痴迷制香。
穆榕榕舞完入门基础剑式,便可坐在阴凉的房檐下,研究她的香方。
这时总能看见杨子谦躲到一旁偷懒,腻着嗓子缠着穆榕榕讨要茶水。
杨子谦模样不差,桃花眼似带着一双钩子,撑腮斜躺,风流十足。
穆榕榕害怕师傅发现,脸红得能掐出水一般,低声叫杨子谦走开。
莫寻泽则是一言不发,拉着花酿同他对招。
两人在庭中,顶着毒辣的日光,一招接一招,默契无比。
偶然一次,檐下传来声响,莫寻泽分神,花酿立刻收劲,转用剑柄,但还是将他打翻在地。
穆榕榕一声惊呼,扑到莫寻泽身边。花酿扭头去瞧杨子谦,他阴狠的神情被她尽收眼底。
花酿长叹一口气,合上书。
她伤了穆榕榕的事传回,她回宗门,莫寻泽不会在明面上刁难她,杨子谦定是要同她闹个没完。
虽是同门一脉,但她幼时与师傅在外居住,后面随师傅回宗,只知自己有两位师兄,鲜少得见,不久后师傅便令她下山历练。
偶尔回宗待一段时间,除去每日的晨练,她几乎与他们再无接触。真要说起来,她与他们除去同门的名头,还真和陌路人无异。
穆榕榕因为和她同住,关系较为亲近一些,但也仅此而已。
这么一想,还真是悲哀,师傅不疼,同门不爱。
现如今,她的性命受制于一个来历不明的人,一个极其诡异的人。
她方才瞧见,他的颈部,没有一丝伤痕,光滑如初。
翌日拂晓,窗外透进些光线,花酿欲哭无泪,只觉得前路一片黑暗。
她强忍剧痛,起身掀开被子,忍痛移到床沿,右脚轻轻踩到地上,左脚用力,扶住墙壁缓缓站直。
她试着行走,刚迈出左腿,右腿就因支撑不住,而传来剧痛。
花酿只得往后倒,摔在床榻上。等到疼痛稍稍缓解,她又起身重新尝试。
反复尝试几次后,花酿咬牙拖着右腿,终于走出屋子。
肚里一阵翻涌,花酿加快脚步,费劲所有力气到了庖屋,汗水已经打湿后背,她用力拍打房门。
余青竹打开门,惊了一下。只见花酿披头散发,面容扭曲扶住门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