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叠的雾白纱帐,轻柔透亮,映着窗外透的光,显得如同仙境。
……仙境?
她在仙境里头?
常青青才一睁眼便看见这便华贵的料子,端端摊在眼前,便下意识伸手去触。
“醒了?”
窸窸窣窣的声音不知是引起了谁的注意,只听见外头传来一声问候,便有人掀了帘子进到里间,隔着一层纱帐道:“醒了便起来。”
顺着缝隙,只能见到瑄王一袭蓝衣,衬在日光下头,愈发显得俊美无俦。
常青青呆了一呆,慢吞吞摸上额头,只摸到了一把湿涔涔的锦帕。
“我这是在哪?这还是地牢里头?”
她把帕子拿了下来,嗓子有些发干,咳了两声道。
一旁有人噗嗤笑出了声:“常姑娘可是睡糊涂了?这处是瑄王府。”
她转眼去看,讶然道:“小满。”
小满就笑:“可不是么?姑娘现下觉着如何?身上可有哪里不适的?”
常青青检查一番,惊异地觉出周身上下居然没了半点酸痛,原先身上又冷又热,头晕目眩,如今也都退了,受伤的位置也被包扎得整整齐齐。
她摇摇头:“都挺好的……可这、这是怎么回事?”
小满一脸盈盈笑意:“常姑娘先前在地牢里头昏了过去,原是突发冲撞之下急火攻心,又因被那贼头动了私刑,一时发了高热。王爷将姑娘带了回来,悉心照料了一夜,都没怎么合眼呢。”
周珩抽了抽嘴角,冷声道:“你若是无事,便去拿熬好的药。”
先以为这话会说到主子心槛上去,却讨了个没趣,小满遂冲常青青使了个眼色,福了个身子便下去了。
于是,这间寝房里头便只剩下常青青和周珩二人。
“常青青。”周珩做足了准备,咳了一声,“本王将你从地牢里带出来……”
“我知晓,这事于理不合,要杀要剐全凭瑄王处置。”常青青坐在榻上,神情落魄。
为何从昨日开始,她便如此这般油盐不进?
周珩拧起眉头。
片刻,他总算想起一事,动了动嘴唇:“你——你家人正在外头,不想见见?”
这话仿佛一场炸雷,落进她耳朵里。
常青青眼皮眨了一眨,声音沙哑,却总算是有了些亮光:“我……家人?”
“对。你娘、你爹还有你兄长,还有那位来通风报信的柳槐阳,都在外头。”周珩道,“你不想同我说话就罢了,家人也不见见?”
她的嘴唇轻轻颤抖,“她们……在外面?”
周珩垂眼看她:“你娘为了保你,昨日带了五十两银子来,先前就已经在府衙外头候着了。我差小满去安抚了她们。”
李银花一行人见到亲王,几乎要当场跪下来,塞了那五十两银子进了他的手,只为求他大人有大量,宽恕些许。
末了还说,若是不够,再宽限些日子,回头再补上。
五十……两。
常青青呆滞的眼神抖了一下。
这么大一笔银子支出来,常记账上还能剩几钱?
“我娘……”
常青青的声音已经哑得不成样子。
周珩因道:“先见过她们,再叙任凭处置之事。如何?”
她娘!
她还有家人,在这个世界还有牵挂自己的人。
她不能……至少不能就这样放弃自己。
“……我见。”
里头钝钝传来一声应答,声音微弱,却坚定不移。
怕他没听清,常青青又重复了一遍。
“我要见我娘她们。”
*
“我的儿……你受苦了……”
甫一碰头,李银花的眼泪就滚落了下来,原先以为流干了的泪又漾了出来,永远都挤不尽一样。
才一日不见,瞧着她娘额角的细纹与疲惫的面色,常青青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惶恐,放声哭了出来:“娘……”
一旁常父和常洪洪也潸然泪下。一时间,一家人相顾无言,只默默拭着泪。倒显得柳槐阳在一旁有些无措,她抓了抓手指站在一旁,默默看着这一家人。
李银花牵着常青青的手,叙了好一会儿,这才止住了眼泪。
“里头吃的好吗?有人打你吗?私盐的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娘不信这事没有公道!”
常青青抓起袖子擦干净眼泪:“娘,您别担心了。我现在不是挺好吗?再者说,我也是被冤枉的,只是眼下没有证据。瑄王也说了,日后会……会查清此事的。”
李银花又颤颤巍巍将怀里的银子掏出来,塞给她:“全仰仗这瑄王爷好心。昨日我们在衙门跟前拿了这银两要给小满姑娘,求她善待你,可她就是不收。如今竟然就见到你了!”
“青青,这钱你记着一定给几位大人……里头还有槐阳的五两银子。”
常青青心里仿佛被揉了一把,酸涩得厉害。她翕动了下嘴唇,冲柳槐阳道:“……多谢。”
柳槐阳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谢什么,这不是应该的吗?……你本来就是冤枉的,要我说,就应该把你放出来!”
然而银两自是不能收的,常青青认真道:“娘,我知道你们的意思。可这事真的不必了。我——我自有办法报答。”
百般推拒后,李银花才作罢。
柳槐阳原有千言万语想同常青青说,可这会实在不是说话的地方,只好咽了下去,剩下一句:“你……快些出来,饱了么还等着你呢。”
常青青原先还有些消沉,没忍住道:“这些日子,还得靠你了……还挣的钱还得挣。”
柳槐阳忍了忍,咽下一句“常扒皮”才说:“这你放心。你那姘……瑄王先前已经派手下同我一起对过了,日后开始,每个同饱了么合作的食肆都要登记过一回。倘这些餐食若有问题,也要追责到食肆上头的。”
常青青呆了一呆:“居然如此。”
柳槐阳拍了拍她的肩头:“总之你就安心吧,一切有我们呢。”
常青青用力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