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初二清早,苏月娘等许东山准备完面线糊之后,便与他一道赶去知府衙门等着瞧升堂。
知府衙门重地,并不允许无关人等在旁围观,苏月娘与许东山能来还是因为他们两个能够作证阿平案发当日是何时离开月娘小吃铺的。
衙门大门尚未开启,夫妻二人只能站在门外等候,清早的风透骨寒冷,苏月娘才在鸣冤鼓下站了一刻钟,便冻得面红鼻塞了。
“没将寝衣穿在里头?”许东山皱着眉头,趁着四下无人,将苏月娘往怀中一拉,大手揪着她的后领,手指探入,一层一层数着她究竟穿了几件衣。
苏月娘怕人瞧见,连忙两手护着后脖子,“穿了穿了!”
确认苏月娘穿了四层衣,许东山才松开了她的后领,大跨一步,站在她的身前替她挡着迎面呼啸而来的寒风。
刘昌与阿平坐在驴车过来时,便只瞧见许东山一个人跟门神一般杵在鸣冤鼓前。
驴车停在了许东山身前十来步,刘昌一边搀扶着腿脚不便的阿平下车,一边问道:“月娘没过来?”
苏月娘听见刘昌在问自己,便从身形壮如山的丈夫身后探出半个身子,朝着刘昌和阿平挥手,“刘叔,阿平,我在这儿!”
刘昌看着能将个头不算矮小的苏月娘遮得严严实实的许东山,再捏捏穿了冬衣依旧瘦若竹竿的阿平,不禁叹气,“阿平要是有阿山一半壮实就好了!”
……
辰时,衙门开庭。
参堂众人包括在大牢里蹲了五天的许东石齐齐上堂朝着坐在高位的知府大人周伯益行跪拜礼。
着一身红色云雁补子官服的周伯益一脸严肃地扫视堂中众人,他早知今日月娘小吃铺的两口子也会过来,便多瞧了他们两眼。
两侧衙差杀威棒急促点地,口念威武。
杀威结束,周伯益宣起,人证退至公堂之外等待传唤。
公堂之上,周伯益就着案情对许东石进行问询。
一开始,许东石对周伯益的询问不甚在意,一直吊儿郎当地胡说八道,甚至推脱罪责,张冠李戴。
周伯益见许东石如此冥顽不灵、不知悔改,怒从中来,抄起手边的惊堂木,往桌案上狠狠一拍,“若你再左顾而言他,阻挠本官断案,罪加一等!”
声音传到侧堂去,苏月娘看了眼站在门边看守的两位衙差,小声朝着许东山嘀咕道:“听说打人致人重伤会责以杖刑至少五十,他持械行凶,阿平又尚未成年,本就罪加一等了,再如此与周大人胡搅蛮缠,岂不是找死?”
李金花听见苏月娘的低语,心头一慌,不顾周边还有衙差看守,忙冲出去,哭喊道:“阿石你实话实说!不然会往上判罚的!娘不能没有你啊……”
李金花此举乃是干扰审案,负责看守人证的衙差赶忙将人押了回去。
许东石本就是个没什么胆子的人,见堂上的知府大人两眼冒火,听堂侧的母亲竭力哭喊,他那点用来胡搅蛮缠的勇气忽然就没有了。
他那本就弯曲的背脊忽然就往下低了去。
周伯益面无表情地见许东石终于面露惧色,弯了骨头,再拍惊堂木,重新问询了一番。
“案犯许东石,你将十一月二十六那日的事情经过说与本官听一听!”
脸面煞白如纸的许东石怯懦地动了动唇,道:“那天我在家听见那个哑巴是自己一个人回去,便回厨房拿了粗柴、麻袋麻绳跟了他一路,到了龙眼树附近的那条小路,我把麻袋套在他身上,用麻绳扎紧,用柴打了他一顿……”
周伯益,“那你为什么打他?根据人证许东山与苏月娘的述证,你与陈平可从没有接触过。”
“因为……因为……我和隔壁那两口子有仇……而且他家近来抢了我家不少生意……我就……”许东石越说越小声。
周伯益冷笑,“你和你堂兄堂嫂有仇你找他们便是!你欺负一个才十三岁,还不会说话的孩子做什么!”
许东石自然是没脸说他惧怕许东山那壮如山的身板和一下就能要掉他半条性命的拳头。
……
许东石将犯的事情全盘托出之后,目睹许东石戌时出门的林阿婆到没到场便意义不大。
不过,讯问过许东石之后,周伯益还传唤了苏月娘、许东山以及刘昌上来证述一些能够帮助最后审判的细节。
这三个人自然是不会对许东石手下留情,甚至苏月娘还想重提许东石教唆混混去打砸她的店铺的事情,但这事儿并未被写在状纸上,周伯益照规矩驳回了苏月娘与本案无关紧要的话。
一直待在侧堂的李金花许二福听到堂上三人你一言我一语地与周伯益说着阿平的事情,吓得差点晕倒在地。
待这三人下来,周伯益又让人将李金花和许二福押上去讯问。
原因是刘昌在诉状上要求查处夫妻二人包庇许东石一事。
本朝虽也有“亲亲相隐”之条例,但相较于前朝“亲亲相隐”无罪的原则,本朝则是在常人包庇之下减一等来处罚包庇亲属犯罪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