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不见脾气渐长,路泊汀笑得更肆意了,支起头呼啊呼,吹开那些小碎发,侧头看她,车里忽明忽暗的灯影映向她的侧脸,见她嘴巴扁得高高的,看上去就十分生气的模样。他又瞅她握紧的那瓶水,得,还算手下留情没浇他一头。
他心里默念倒计时,不出五秒,温声又闷闷开口道:“这一分钟我不想喜欢你了。”
其实她是想说再也不喜欢了。
……但下不去嘴。
老天爷,怎么样才能让她不窝囊啊……
角落的耳朵终于动了动狗鼻子,睁着乌黑湿漉的眼睛巴巴望着她——
香香妈咪!我可以是你的小狗呀!
嘿嘿嘿嘿^_^
“只是一分钟?”路泊汀还有点惊讶,笑得眼睛弯弯,去勾她的手,“不应该半个小时起步吗?”
要你管?
神经病。
人在生气时,是没什么力气搭理始作俑者的。
温声懒得看他,也不想在意被他压得发麻的腿了,反正就是将这个人彻底摒除到她周身气流外。
听到后座叽里咕噜的争意,看这情势是又吵起来了,司机老叔终于从后视镜瞄了过来,谁知下一秒就对上那男生玩味的眼神,他感觉自己老脸无意识一跳。
路泊汀软弱无骨地靠着温声,闲闲和他对视,目光精准得很,好像就在等他看过来,质疑他,轻视他。
如果目光再带点鄙夷的嘲意——原来你真是个渣啊?
那他就更爽了。
「对啊,我就是这种烂人。
然后呢?」
中国话里的死猪不怕开水烫,是不是就这样的?
司机老叔少见地窘了一下,挠了挠头,错开眼,继续专注开车。
路泊汀视线又转回旁边,旁人会不会误解无所谓,但对自家小姑娘的解释还是得跟上。
“就爸对妈那种‘永结同心不分离,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感情,这玩意儿不都遗传吗,我有什么能够限制你思想自由的经验吗?也没人教我啊。”
温声垂下眼,不说话。
他继续说,口吻没有讨好和示弱,只是在叙说一个事实一样,“况且,在感情里我比他还要执着。”
(远在法国的路康眼皮一跳,梦中惊起:“混小子谁跟你比了??”)
温声被风吹得脸都快僵了,脑袋没动,眼睛却咕噜乱瞟着。虽然心里的火气很没出息的消了一大半,但还是不想立刻和他讲话。
总觉得还差一点点。
说她矫情也好,说她不懂知足也好,说她动不动就生气玩不起也好,说什么都行,她不在意。
这世上谁都可以轻蔑她。
唯独他不行。绝对不行。
因为她始终认为他们是一体的,是和影子一样完全袒露的彼此。
路泊汀就着她的手去掏外套里的钱夹,在微弱柔和的车灯下给她一张一张摊开,边说边往她手里塞,指着某张深蓝色偏黑的卡,“这张是我存的项目资金和投资的卡,和爸妈没关系,没什么固定上限,也没数过多少,不过应该够你以后毕业去发展自己想做的任何事。”
长指往卡上一点,“现在,它是你的了。”
听他这么一说,手里那张卡顿时变得沉甸甸,温声快快扭过头,也来不及生气了,将那张卡赶忙往回塞,头摇的飞起,还要避着那司机叔叔,生怕他半路打劫,说得极小声:“我不要我不要!你别给我别给我!!!我管不住钱的!!我会遇到大骗子的!!被骗光光怎么办??”
她心里速速补一句:你对我机关算尽!谁知道你是不是又在故意引我上钩……
晚上吃饭时听孟珠箐悄悄和她说:你家这位是赚钱能手,大学赚的都能在纽约买房了,听我的千万不要放过他!
这么多钱!!!
她不敢拿!!!
“那老公再赚好了,钱不是用来存的,是要流动啊宝贝儿。”路泊汀好笑地弹了记她脑门,学她的语气,凑近她耳边,也悄悄摸摸地说,“所以赶在被骗前,你就得抓紧花了。”
在她不知不觉间,他又开始倒在了她身上。
这是什么话啊……
她去哪儿花啊……
温声小心谨慎地捏紧那张卡,生怕钱飞走了,她还将车窗赶紧升上去,怕惊动过路的风给卡吹走……
好烦!
但是也好没出息!
温声的小心脏砰砰砰就是紧张得不行,又憋着声问:“那爸妈知道吗?我用的时候需不需要报备啊?”
这问题属实白问。
姚书文和路康很早就鼓励他们要学会自负盈亏,不管学业还是课余爱好,敢做就要敢当,否则就别开始。
路泊汀为了能早点在父母面前有话语权,从初高中那会儿就开始捣鼓赚钱了,那时候鞋圈文化盛行,正赶上球鞋炒作的黄金期,又因为他周围的几个好哥们家里已经定了未来的路线要去从商,为了提前练手,再加他们几人当时有点本金还敢压货,平时方便的话,节假日还能直接到海外抽签拿货。
一路没遇过什么大困难,所以少年版的“创业”想当然就做起来了。
不过后来他要开始着手准备竞赛,没多少时间耗在这上面,赚到一笔还算不赖的余钱后就撤了。
“报备什么?难道报备「爹,妈,我终于给你们赚到了养老钱,你们再也不用担心退休后的幸福生活了,所以从现在开始我能先拿五毛钱去买个口香糖吗」?”
“还是报备「这是你们的好大儿辛苦赚来的钱,你两都省着点花,最好是一分都别动。但是我可以拿十块钱去吃碗面吗」?”
路泊汀捏着嗓子细声细气地在车里随意切换着人格,接着上手拧她的脸蛋,一揪,一转儿,趁她打过来前戏谑一笑:“如果是这种报备,你觉得他们需要么?有意义么?”
赚的还没人俩零头多,好意思报备么?
……
他每次戏精上身,温声就会忍不住想笑,但转念一想她还在生气呢,于是掐他的大腿,故意和他唱反调:“那有什么不能报备的?况且我花的是你的钱,我现在从家里也出来了,那他们知道也是应该的吧?”
“别了,没必要,我想怎么花怎么花,你想怎么花怎么花,跟谁都没关系。这话题过。”
温声还在琢磨那张卡,见他又捻起一张熟悉的白金卡,是姚书文给他们配得双边卡,自从他记忆恢复后就没动过这张卡,路泊汀当着她的面又塞回钱夹,“这张我没用过,先放着。”
温声默默抿起嘴巴,其实那张家里的卡她也没怎么用过……
他钱夹里还有一枚银白色的硬币,温声定睛一看,正面印有“一円”的字,是日本面额最小的硬币,在国内就是几分钱的面值。
路泊汀拉出她的手,将那枚硬币放进她手心,很轻的触感,手心像过了一下水波,有层飘飘的轻。
“这枚硬币是我第一次项目备案成功后,因为赚了第一笔金,朋友送我的,他说在日本它有独特的寓意,代表开始,也代表积累和圆满。”
温声气散了,自然也就恢复好脸色,像只小浣熊哇的喊一声,带着鼻音感叹:“好厉害呀!你还没告诉我你学校的事呢?”
“不急啊,这些事每天都说一点点你才能记得更久。”
路泊汀将那枚硬币竖起立在她手心,让她将手心铺平,然后示意她拨弄一下,温声用指尖跟着转了个圈,快要倒下时,他伸指,将快要倒下的硬币抵住,告诉她:“我没想控制你啊宝宝,我也不是这样的人,但你要想未来在某条路上走得稳一些久一些,那得有我在。同理,我的所有决定也一定会有你参与。”
硬币翻了个面贴进她的手心,接着,他包住她的手,“消气了吗?”
黑夜慢速前进。
热意在两人的注视下越来越高,不止是手心传来的温度。
温声听得有些动容,对他点点头,觉得不对,又用力点了几下,“我的十个决定里一定会告诉你九个,但剩余一个,无论能不能做好,我想先自己决定,你不能立马就否掉我,不然我真的会和你急。”
“当然可以。”
路泊汀点着头,又去亲她的唇角,接着亲她的下巴和脸颊,磁声温温柔:“你知道这硬币它也代表完整吗?”
我们永远是一体的。
从来没有谁压制谁这一说法。
“——Baby it's your world, ain't it?”
他们刚好捕捉到某句歌词。
老叔车内装了高音通透的音响,他们后座就有十几二十个扬声器,每一句音调都像一颗滋滋膨胀的气泡在他们周身炸开。
好~耶~
温声咧开小嘴巴笑开,这个气很快又散了。
“那这些都是我的啦?”她现在有点见钱眼开,有点小财迷,很宝贝地抱着那几张卡,还离他远了些,“哎呀呀,我可不要,我就替你保管一段时间喽,你记住了,只是保管噢,卡不见了或者是被骗光光了,你别找我问责哟。”
然后就娇里娇气的嘟起唇,不时瞄着他,将那几张卡单手往自己包里塞了去。
塞得很利落,很干脆。
路泊汀对她没辙,摇头叹笑,两手抱紧她的腰,贴近她,就着她的手,张嘴就咬住了瓶口。
他开始喝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