蛋糕店老板走后,应知舟又在潮湿的双人椅上独自坐了良久,直至精神病院的监护人员打着伞将他接了回去。
一套检查下来,又是一笔钱的支出。
结果依旧是异常脑电图,甚至比之前更混乱了些。
应知舟忘记了自己是如何被绑在病床上的,但次数多了,他即使忘记了,眼前也有投影,丁点细致末梢都不放过的那种。
一个保安率先拎着防暴钢叉,将他按在病床上一动不动,其余六个保安分站两边,一人按身,一人捆绳,还有一个男性医护人员站在病床的末尾,左手端着垫板,右手飞快地挥舞着手中的钢笔。
这是他的主治医师李元。
察觉目光,李元没有抬头,很自然地搭话:“检查结果一如既往,很稳定啊,小兔崽子。”
应知舟咬紧牙关,万千克制挤压在肺叶,仿佛随时都要爆发。
“来,跟叔叔说说,不想吃什么药,叔叔明天就帮你撤了。”
“氟西汀。”应知舟嗓音暗哑,回答简洁,没有伴有任何一个举动,也没有给予任何解释,冷冰冰的面庞就对着窗外雨滴,和正常人说不想吃什么药,不让医生包一样。
“这……不吃的话,你怎么高兴?”李元说得是实话,氟西汀是抗抑中的五大金花之一,是支撑患者心情愉悦最重要的一份药剂。
他有些为难地扫视一圈应知舟,最终他的目光定格在青年身后的床头柜上,那个熟悉的面包店包装袋,他早有预料般挑了挑眉,戏谑到:“雨中兜风怎么样?”
李元自觉问的没有太大问题,可没想到,应知舟神经绷得紧,仅仅一句询问的话语,被他无数曲解,最终膨胀的肺叶终于无法忍受雨水的冲刷,喷涌出水。
“不许动面包!”
他几乎拼尽了全身力气,声带甚至喊破了音,咽喉处登时涌上一阵铁锈味,熏得几个离得近保安纷纷往后退了半步。
应知舟无助干咳,嘴里却仍在呜呜咽咽说着什么“不能动……”
李元叹气,收起了垫板与纸张:“你这个症状是每周日下午都要发泄一次吗。”
不是询问,是肯定。
应知舟每周天下午逃跑被抓回来后,都是这样,无论有没有人问,有没有人提,但凡和他搭话,都是这样。
跟个精神病一样,不,他本来就是精神病。
李元又一声喟叹。
他端起垫板,在病人总结那栏字迹工整而又小心地写上“氟西汀引发的躁狂症状加剧,即日起,停止该药,改用奥氮平片。”
“应知舟,待你平静下来,我会与你谈谈mect电击治疗法,你趁现在好好想想吧。”
应知舟抿了抿唇,艰难地吐出一个字
“不……”
应知舟脖颈处被安上有他胳膊一样粗的钢圈,他无法摆动头颅,迫不得已地发出点声息。
“你的病情越来越严重了。”
这像是个没得商量的话题,只是通知患者自己,他下一步要做些什么。
“我…我……不。”
他喘着粗气,不争气的眼泪夺眶而出,汇成河流,淌进干涩的唇瓣,喉结滚动的一瞬,他脖颈猛的瑟缩。
太冰了
又疼又冰的。
应知舟闷声不吭地偏过头,木讷地盯着闭紧的门。
空荡的病房没有一个人了,他这时才想起,他的主治医师李元刚才耗费了半晌工夫在给他讲解,劝说。
……
“mect”李元临夜时又来了趟病房,依旧是古老的话题,应知舟彼时正瞧着一场比赛直播,李元没有急着打断,而是等比赛到了中场休息环节,他才轻佻着嗓音:“真不试试?”
应知舟没有吭声,李元也知道了他的答案,他不再提起这伤感情的话题,转而聊起了曾经。
“不做mect大多都是是因为之前的感情。”李元紧接着问:“谈过恋爱?”
他的主治医师是个奔四的老光棍,依他的话说,当精神病院的医生很容易自己也染上精神病,他不想拖累任何人,所以打算一辈子不婚不育。
所以,他似乎很好奇别人的感情史。
应知舟依稀觉得这话熟悉,却又想不起来在哪听过。
他不吭声,李元递过去了一副纸笔,解开了他的枷锁。
等到直播中的比赛恢复呐喊,粗糙的纸张上才潦草地印出一个字。
“千”
三年主治医师,李元认出来了,是“不”
“手颤着写字很难受吧。”他坦然挑起对方的痛处,应知舟却不生气,他麻木地接受一切,以及眼前直播赛场上,被队友孤立的佘行。
在队友都是三级甲三级头时,与队伍相隔半个地图的狙击手佘行,却只有二级头和二级甲,连手里握着的枪,也不是一个狙击手该用的AKM。
在导播将镜头切换到佘行时,略懂PUBG皮毛的李元一眼看出问题:“一个突击手怎么跳这么远?”他扭转瞳孔,细细打量着身侧眼睛肿的不像样的少年。
李元知道这个ID名为“RFV-vipan”的选手是他的患者应知舟最喜欢的选手,所以他问:“他队友怎么离他那么远?”
“狙击手。”应知舟言简意赅“孤立。”
李元瞬间了然一切:“为什么孤立?”
他扭头,瞧向浅笑着的应知舟,少年目光殷殷,一失先前的忧郁,这会儿倒像个人了,李元心叹。
“强。”
李元:“……”
应知舟你个舔狗。
但过了一会儿,他就推翻了应知舟是个舔狗的推测。
他凝视着镜头中以一敌4的vipan以灵活的身姿,辗转房屋与废车间。
敌人上了房,他就上了屋顶。
不幸的是,他挨中一枪,不过问题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