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状态实在糟糕,不知还有几分理智,十三几次想要说点什么,又不敢张嘴。
眼见两人出门去,十三终于忍不住拉住尹丛云,悄声嘱咐:“少将军,你……你可千万小心,别惹着燕漓师兄不快,会……会很不好!非常不好!”
尹丛云双眼已经漫上血色,只摆了摆手,也不知听没听进去。
这一次没有迷障挡路,没有守门兽阻挠,尹丛云跟着燕漓顺利出了山门。
尹丛云回望高大的山门,不免感到悲凉痛苦。
这一遭再回来,他就不再是他,父兄、尹家、汶国……曾经的一切都将化为泡影,一生钉死在这座虚无缥缈的两仪山上!
……不行,他不甘心,他绝不妥协!
快想办法快想办法快想办法!
快想回家后怎么摆脱燕漓!摆脱纪道临!
快想啊!
肩上的伤越发难熬,他满腔的焦躁、怒气、不满,即将到达顶峰,脑子越发混沌,眼前视物也变得困难,恍惚间,好像听到父兄在喊他的名字,问他怎么还不回家……
肩上的伤口再次开裂,尹丛云痛得瞬间清醒,抬眼再看,四下寂静,他孤零零站在山林之间。
——燕漓呢?
尹丛云回头一看,见燕漓停在了十步开外,远远的、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想到十三的嘱咐,尹丛云心里一紧。
此时还未出两仪范围,纪道临随时可能追来,他与燕漓不过是上山第一日匆匆见了一面,而后再无交集,他压根儿不了解也没时间、没机会去了解燕漓是个怎么样的人,更何况燕漓是纪道临的师侄,与十三的立场完全不同,随时都有可能翻脸。
他没受伤时就对燕漓毫无还手之力,现下怕是只能任其揉搓。
他隔着老远的距离,谨慎地问:“师哥,怎么不走了?”
“你……气息不太对。”
尹丛云深深呼吸,“没有,快走吧。”
“你需要休息。”
“我没事。”
“要休息。”
“不需要!”
他几乎是大吼出声,眼眶内血丝遍布,他没办法控制了。
“你反悔了是么?”
他不断往后退,拉开距离,浑身紧绷着,只要燕漓说出肯定答案,他要以最快的速度逃离!
燕漓藏在袖袍下的手轻轻捏成了拳,长长的眼睫低垂着,他极轻地说道:“前夜,我原想直接带你回阳城,但我不认路,你伤得又重,我不敢带你冒险。抱歉,是我耽误了你。”
尹丛云一顿,有片刻的茫然。
燕漓在跟他道歉?为什么?
“你的伤,真的需要休息,不然会撑不住。”
尹丛云沉默了好一会儿,嘟囔道:“怎么跟十三说的不一样。”
“什么?”
尹丛云狠甩了下头,强迫混乱的脑子尽快冷静下来,他尽量调整了语气,“师哥,你没有任何过错,是我的问题。”
“……什么?”
“对不起啊,师哥,我现在状态实在太糟了,没办法控制好自己的情绪,说话做事不太过脑子,你不要放在心上。”
燕漓微微皱眉:“……你为什么道歉?”
尹丛云:“因为我刚刚又凶你了,不好意思。”
燕漓:“……你好奇怪。”
尹丛云茫然道:“……这是在夸我么?”
燕漓嘴唇动了动,却没再说什么。
这一番过后,两人之间的气氛倒是缓和了不少,尹丛云听话的原地休息了一阵,没一会儿直接睡死过去。
再睁眼,已经是晚上了,伤口被重新包扎过,尹丛云感觉身体也舒畅了许多。
尹丛云没再提赶路的事,老实换药、吃药,之后两人找了个地方凑合睡了一夜。
第二天一大早,再次出发,很快离了两仪范围,始终未有人前来追击,尹丛云稍稍放了心。之后要重新确定方向,尹丛云半边肩膀动不得、碰不得,站着也难受,他情绪调整好后,也不尴尬,十分顺畅地靠在了燕漓身上,研究地图。
汶国与两仪离得很远,按路线找过去,可能要花上一两个月。
他在地图上勾勾画画,计算路程时间,怎么才能更快。冷不防燕漓站起身,他差点儿栽地上去。
燕漓手一挥,召出长剑,“确定路线了?”
“嗯,差不多了。”
“那走吧。”
“附近可以买马么?走路有点儿慢。”
燕漓疑惑地看着他,“你想骑马?”
尹丛云疑惑地回望,“你想走路?”
燕漓捏起剑诀,长剑出鞘,横立当前,后负手惊鸿一跃,稳稳落在了剑上,语气平静无波:“我御剑。”
尹丛云喃喃道:“这就是仙人么?总觉得我应该给你跪一个再磕个头。”
燕漓道:“手给我,我带你走。”
两人御剑,乘风而行,尹丛云被疾风吹得睁不开眼,只得牢牢抱着燕漓的腰。抱久了觉得不好意思,松开又着实不敢,两人越贴越近。
某一遭躲避飞鸟,燕漓御剑转了个颠倒大圈。尹丛云毕竟一凡人,哪儿见过这阵仗,嚎叫着“要掉下去了要掉下去了”整个人都挂在了燕漓身上。
燕漓与他身高相仿,但人瘦一些,被这么一挂仍是稳稳当当,还颇有余韵地腾出手,护着他肩膀上的伤。
尹丛云牙齿打颤,哆哆嗦嗦道:“这就是话本中所说的御剑术么?我突然有极大的兴趣修仙了。”
燕漓沉默了片刻,轻声道:“两仪不授剑术。”
尹丛云被风吹得脑壳僵掉,完全没听到这句话。
不多时,两人到达目的地,尹丛云浑身冰凉,脸色发白,差点儿背过气去。
燕漓也没什么办法,“你未修功法,经脉不适宜,不然我过些灵力给你,会舒服一些。”
尹丛云连连点头,心有余悸,“当初倔强不肯修,是我过错。”
花了些时间尹丛云缓过来了,只有手指还有些僵硬,不听使唤,怎么也铺不开地图。燕漓长剑一横,帮他垫住底。
尹丛云比对了地图,御剑飞行快是快,但他没法看那么远,燕漓又不认路,终是走偏了一些,现下是落在了汶国皇城附近。
好在汶国疆域不算大,又是御剑而行,到边境阳城费不了多少时辰。
他道:“师哥,我们要往东走,我家在最东边。”
皇城附近御剑太过招摇,两人先徒步沿着城外的小道绕行而过。走着走着,尹丛云忽然感觉不对劲。
他抬头一看,往日城楼上十步一杆,极其招摇的镶金皇旗,竟是全部都撤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