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代价有些托大了,但其他人乐得听尹丛云豪言壮语,纷纷起哄:“少将军威武!新赛马王威武!”
尹丛云很满意,结果先不论,气势得先有。
另一头,尹掣不干了,嚷道:“他老子我还在呢!几坛子酒就把你们收编了?都是酒鬼是吧?!”
有人起哄道:“谁有酒我们就跟谁!”
“就是就是,谁给我们酒喝我们就跟谁!”
“不要赛马王,要酒鬼王!”
“酒鬼王!”
“酒鬼王!”
……
喊着闹着众人又挤过来劝酒,尹丛风手快,拉着尹丛云换了张桌子,“你在这儿吃。”
院子里处处热闹,往日的凝重一扫而空,尹丛云捧着碗笑眯眯地干饭。
尹丛风看着他也笑,“你怎么跟傻了似的,笑个没完。”
尹丛云嘿嘿了两声,“高兴嘛!如今局势,一战足以定天下,你和爹都已康复,我们父子三人齐上阵,这一战肯定能赢!”
尹丛风轻轻笑了一声,叹道:“是啊,这乱世很快就要结束了。”
“我已经在盘算以后要去北境哪里跑马了。”
“哟,想得还挺远。”
尹丛云拍拍尹丛风的肩膀,“哥你放心,我会带上你的。”
“哎哎哎,打住,你这手脏得……”
尹丛风撩着衣袖给尹丛云擦手,尹丛云从善如流换了只手扒饭。他扒着米饭悄悄咪咪,“哥你就说跟不跟我去吧,我反正是计划得差不多了,行程周全得很,包你满意。”
“怎么,听你意思,不打算带爹去啊?”
“嘻嘻,那得看赛马我能不能赢,赢了就带,没赢就不带。”
尹丛风大笑,“瞧你小心眼,吃你的吧!”
吃第四碗时,大家伙还在划拳,喝得无比豪爽,尹丛云觉得有点不对头了,这伙人喝得也太多了吧?
他小声问尹丛风:“哥,是不是还有什么别的事你没告诉我?庆祝归庆祝,也不至于这么个喝法吧,北边还虎视眈眈呢。”
尹丛风笑道:“难得放肆一回。再说我在,你也在,怕什么?”
“哦,也是。”
一顿饭吃了快两个时辰,尹掣喝得烂醉,瘫在椅子上站不起来了。尹丛风接替他去招呼客人,尹丛云叫人去热醒酒汤,又拿了披风,给尹掣盖上。
尹掣晕乎乎的,似乎马上要睡过去,忽然浑身一激灵,一把抓着尹丛云摁在了怀里。尹丛云猝不及防,差点儿压着他爹连人带椅翻下去。
“云儿……”
尹丛云单膝顶在地砖上,双手握着尹掣的肩膀稳住,“爹,爹你没事吧?我这身上都是灰,脏得很!”
尹掣眼睛都睁不开了,摸索着拍拍尹丛云的头,嘟囔道:“云儿,我的好云儿,爹病好了,嗝,你放心,啊,爹好得很,爹……”
眼睛彻底闭上了,片刻后就发出如雷鼾声,尹丛云叹了口气,扶着尹掣去休息。
尹丛风送完宾客,打算直接去营里,走前嘱咐管家:“纪道长要是回来,你好生照看着,他有什么要求尽量满足。”
管家还没答话,尹丛云几步蹦过来,“哥,你放心吧!纪道长现在就是我第二个爹,保证照顾得周周到到!他要星星,我附赠月亮!”
尹丛风不禁笑骂道:“给自己认了个新爹可还行,回头让爹抽你!”
“嘿嘿,之前东靖发疯说什么仙人有言天命所归,非要开战,陈刻潜入也说什么仙人相助才神鬼不觉,我原本是嗤之以鼻绝不相信,现在看来,只是好事没有落到我头上罢了。”
尹丛风再一次叹道:“是啊,仙人之事,不是亲眼所见,确实难以相信,感谢纪道长出手相助,多亏了纪道长,我们……”
“哎,别谢了,纪道长又不在,听不到的。哥你赶紧走吧,营里缺不得人!”
尹丛云嘴上催着人快走,实际上又抓着人仔细检查了御寒措施到不到位,查着查着又说夜里太凉,还是别去了,他去看着比较稳妥。
他兀自啰啰嗦嗦叽里呱啦一大堆有的没的,尹丛风有些吃不消了,揪着他的后衣领将人半提起来,命令道:“你现在立刻、马上去洗漱,然后睡觉,听明白了么?”
尹丛云缩着脖子撇撇嘴,“明白了。你放我下来!我都多大了还这么拎我!”
“哼,”尹丛风顺势在他屁股上踹了一脚,“赶紧去!”
尹丛云踉跄两步站稳,拍拍屁股上的脚印,商量道:“哥,这个时辰我睡到半夜就醒了,到时我去营里找你?”
尹丛风转头对管家说道:“你去他房里把安神香点上。”
名字叫安神香,实际是特制的迷药,一点儿味就能迷晕烈马,睡个三天三夜不成问题。
尹丛云立刻快步退走,警惕道:“我睡我睡,香免了!”
回到自己房间,屋内已备好了热水,他飞速脱光了,搭着毛巾入浴。
洗完澡,浑身爽利,再往床上一躺,他之前闹着要替尹丛风去巡营,这下却立刻就睡死过去,还做了一个梦。
梦里,杀伐声如风呼啸,干涸的血液腥气扑鼻,等回过神,满地都是尹家军的尸体。
他站在尸山血海中间,日落星沉,无风无月,只有他一个人还活着,然后便醒了。
一身都是冷汗,右手似乎被压麻了,动弹不得。他挣扎起身,见窗外夜色浓重,开口想叫人,但嗓子干得发疼,便自己摸索着下床去找水喝。
一壶冷茶灌下去,整个人彻底清醒。尹丛云揉捏右手,又拍拍脸颊,心道果然是最近太累了,这都做的什么鬼梦。
他扭头要躺回床上,忽然间,好像看到窗边落了一只白色的什么东西。走近了,发现是一只散发着淡淡光晕的纸鹤。
他刚想伸手,那纸鹤就砰然碎成光点,消失不见。
?
尹丛云揉揉眼睛,这下零星光点也没看见。他探出窗瞄了瞄,纸鹤残余没见着,但瞧见院子里站着个人。
一身灰衣素冠,白发苍苍,面容却没有丝毫老态,周身带着凉意,好似在这里站了许久。
是纪道临。
“纪道长。”尹丛云招呼了一声,直接翻窗而出,“您在这里做什么?是有事找我?”
“无甚要事。”
纪道临微微弯了眼睛,声音低沉浑厚,像是古老的磬钟,有一种奇异的安抚之感,“适才与你父亲夜谈,便过来看看你。”
尹丛云心道难不成是想全家都治一遍?他连忙道:“哦,我好着呢,夜深寒重,您早点儿休息才是。”
纪道临不语,只是摊开手掌,一脸慈祥地看着尹丛云。
尹丛云这才发现纪道临的视线是落在自己麻木的右手,他有些尴尬地说道:“呃,我就是睡觉不老实,压着了,没事的……”
纪道临未有反应,尹丛云只好迟疑地将麻木的右手递过去,纪道临轻轻一握,隐约中似乎有一道裂帛声,尹丛云右手腕骨处忽然显现诡异的红色纹路,随即扩散,沿着经脉一路延伸至了肩头,整条手臂看起来像纹了刺青。
尹丛云大惊,这纹路好眼熟,好像此前尹丛风双腿上始终消解不下去的肿胀血管并在一起后形成的图案!他立刻想到了陈刻那张猩红的符咒,惊恐道:“我的手……”
纪道临轻声道:“破。”
这一声落,尹丛云腕骨瞬间针扎一般疼,疼得他整个人都颤抖起来,但疼痛只持续了片刻,就如清风拂面,消逝而去。再看腕骨、臂膀,纹路已经全部消退,整条手臂已经恢复如初。
尹丛云心如擂鼓,额头全是汗,他想询问,纪道临却已放开,将他衣袖拉下,微笑道:“没事了。”
“……多谢……多谢……”尹丛云心知纪道临又帮了大忙,不然他的手……之前的冒犯此刻显得更加愚蠢,他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后脑勺,满含歉意:“纪道长,我尹家上下劳您费心援手,之前我言行上多有得罪,还望您不要介怀。”
他躬身行了个大礼,“现下匆忙,明日我再正式……”
纪道临先一步扶住他,“童言无忌,我怎会放在心上?夜已深,少将军先去歇息吧。”
尹丛云还想再说两句,比如陈刻的符咒,尹丛风的腿伤……但忽然觉得困倦,晕晕乎乎回到自己房间,爬上床就沉沉睡去。
这遭睡去,尹丛云没再发梦,睡得极好。
天色大亮,他难得窝在被子里腻了一会儿,才慢悠悠掀了被子。
“管家,我饿了,要吃大肉包!”
掀到一半,他发现手里的被面有点怪——白面桃花?抬眼望去,房中以往熟悉的一切都换了模样,再看窗外,院子也陌生,他似乎已不在将军府中。
诡异的是纪道临居然在,就坐在几步外的桌边,端着一杯茶慢悠悠品着,见他醒来也并无异样,和善地同他打了个招呼。
“睡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