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灵停在祠堂。
小桃拿了披风进院,见风绱候在门口,便将披风递给他,“今晚风大,这初夏小姐有怕见风的老毛病,你记得给小姐披上。院内烛火没人看顾,我要回去了。”
风绱点点头,目送小桃而去,目光转向祠堂内,烛火将其中的人影投射在窗上,配上附近浓郁的香火气,显得阴森扭曲。
房内长明灯忽闪了几下,梦秋上前一步遮住风,拔出步摇挑了挑灯芯。
地上跪着的凌妙慈依然低声啜泣着,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结发夫妻,与棺材的里的那位情比金坚。
“大姑娘,您可以回去了。”秋妈妈上前一步,“老夫人的意思,是夫人今晚守灵。”
梦秋点点头,“也请祖母早点休息。”
秋妈妈应了,一路送她出来,梦秋回看了一眼跪在地上身形窈窕的凌妙慈,眸中划过一抹厉色。
才一出门,她就看到坐在廊下的风绱,遥遥一挥手,他便走过来,伸手为她披上披风,“小桃怕你老毛病犯了,给你送来的。”
梦秋一笑,“这小妮子,心细着呢。”
两人缓步前行,半刻钟后走到了梧桐苑。
梦秋没有进到暖阁中,而是坐到了院中的观景台前,“有没有办法去祠堂看看?”
风绱也坐下,为她倒了一杯茶,“小姐想怎么看?”
“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梦秋拔下自己的步摇,“自然是偷看喽。”
“小姐放心,这药是好用的。”风绱拿起她的步摇,月色下,那尾端暗色一闪,看来还残留一点药粉。
“我知道,但……就是想看看。”梦秋歪头,凑近他嫣然一笑,“你带我去吧,好不好?”
池子中的睡莲暗香浮动,云层停停走走,却从未遮住月亮。
花前、月下、美人。
他拿起她手边的绣帕,将步摇擦净,抬手为她攒上。
带一个人潜行对风绱来说并不困难,眨眼的功夫,梦秋已然坐到了祠堂附近的树冠上,他们隐蔽在枝桠之间,能看到祠堂内的情况。
“夫人,没人了,快站起来走走吧。”小丫鬟扶着凌妙慈起身,她倒吸了口冷气,看样子是双腿已经没什么知觉了。
凌妙慈走到就近的榻前坐下,整个人都松了口气。
小丫鬟跪倒为她捶腿,她看向棺椁,脸上冷漠的神色与交错的泪痕并不和谐,这样阴森的环境下,让她看起来有几分诡谲。
“你说,真的有鬼神吗?”她的声音冷淡,目光从棺椁上移到壁龛上的菩萨,那干净的玉面上,仿佛那菩萨又要流下两行血泪。
小丫鬟不敢答话,她冷笑一声,“管他有没有,反正都到了这般田地了,就只能人来杀人,佛挡杀佛了。”
树离着祠堂虽然近,但也有些距离,奈何风绱耳力奇佳,他一字不落的听着,对梦秋附耳道:“你这位继母,不光杀人,还要杀佛呢。”
梦秋歪头,步摇的流苏扫过他的面庞,带起一点微痒。
“那她知道这一场生死局,谁才是佛爷吗?”
风绱一笑,梦秋也是笑起来,两人不再说话,心照不宣。
忽然屋内一声尖叫,梦秋看去,果然见到屋内漆黑一片,风绱让她埋在灯油中的药,终于见效了。
还未等凌妙慈捂好嘴堵住尖叫声,院门就被怼开,呼呼啦啦冲进来一大帮人,风绱见火把太多,有暴露的风险,立即抱起梦秋跃到了墙外。
院内的动静不小,梦秋隔着透花窗观望,果然看到了真正的佛爷——她一身素服,珠钗尽褪,手中梨木拐杖触地有声。
梦秋靠墙而立,即使隔得远,也能看到老夫人那如有实质的杀气。
她能搞到手的拟告、猜出的动机和手法,老夫人又怎么不能呢?
况且,她已经帮老夫人找到证物了。
“大胆妇人!竟让长明灯熄灭!”老夫人重重敲了一下拐杖,“前有菩萨血泪,后有长明灯灭,可见你这妇人不为我儿所喜,来人!”
凌妙慈眼中只剩冷意,看着围过来的人冷笑一声,再没有了柔弱之相,“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先是县丞府内人,后才是你们甄家妇,我今天倒要看看,谁敢动我!”
县丞府内的计划不算精密,甚至是有些浅薄愚蠢的,但布局之人绝对不蠢,她知道自己有依仗,她与甄府,是刀俎鱼肉啊。
县丞再官小言轻,到底是官;甄府再如何富庶,终究是民;民不与官斗,千百年来,是不变之理。
老夫人脸色也全然冷下来,“若只是长明灯灭,倒是没人敢动你,但如今是上天留不得你!”
秋妈妈先是将一纸药方甩在凌妙慈的脸上,白纸黑字记录的,正是她给甄老爷服药的配方。
只要服上这一碗药,再行房事势必会马上风致死。
然后秋妈妈才拜了几拜,才将菩萨移开,亮出佛龛中的字迹。
老夫人走到菩萨面前,跪下长叹一声,“我儿托菩萨亲笔‘冤’字,我这个做母亲的又如何能视而不见?”
凌妙慈脸色终于白了几分,在大梁罗织任何罪名都喜欢加上神佛之说,因为如此做了,置对方于死地的几率就会大大增加。
因为当今圣上是玄学的最大拥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