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店片场的硝烟尚未散尽,《心跳盲选》第四期的录制通知就像一张催命符,精准地拍在了程澈和谢临面前。
这一次,地点选在了远离尘嚣、风景如画的江南古镇——乌镇。主题是“心跳升温之时光回溯”。
与前几期的喧嚣张扬不同,这次录制笼罩着一层刻意近乎压抑的安静。
因为上次温泉池的“真心话”环节引发的舆论海啸和程澈保温杯药片的意外泄露,节目组吸取了“血的教训”,第四期开始,全部改为录播。
没有了实时弹幕的喧嚣和压力,却多了后期剪辑这把悬在头顶的利剑,以及无处不在、沉默记录着的摄像机镜头。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心照不宣的谨慎和疏离。
古镇的石板路被细雨打湿,泛着幽冷的光。
青砖黛瓦,小桥流水,本该是诗情画意,却因为嘉宾之间微妙的气氛和节目组如影随形的镜头,显得格外逼仄。
程澈撑着一把节目组提供的油纸伞,走在湿漉漉的石板路上。
他依旧穿着素净的休闲装,怀里抱着那个熟悉的保温杯,像抱着一个无法愈合的伤疤。
他的脸色在江南氤氲的水汽中显得更加苍白,眼下是浓重得连粉底都难以遮掩的乌青。
连续的高强度拍戏和母亲的病情,像两座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他刻意落后几步,与前方那个银发的身影保持着距离。
谢临走在前面,同样撑着油纸伞。
他换上了节目组准备的中式改良长衫,露出线条冷硬的后颈,在朦胧的雨雾中,背影挺拔却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孤绝。
自从《江山烬》官宣和“白月光”话题被强行压下后,他周身那股低气压就未曾消散,沉默得令人心悸。
偶尔有水滴顺着伞沿滴落,砸在他肩头昂贵的丝绸面料上,他也毫无所觉,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其他两组嘉宾,苏晨和赵大刚、周睿和宋星野也察觉到了这组“惊吓CP”之间不同寻常的冷凝,识趣地没有过多打扰,各自低声交谈着,气氛还算融洽。
“各位心跳搭档,欢迎来到时光的渡口——乌镇!”
总导演王胖子的声音透过工作人员递过来的耳机传来,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煽情语调。
“在这里,我们将开启一场关于记忆的探索之旅!本期主题:‘心跳记忆博物馆’!”
节目组包下了一处临河的老宅作为“博物馆”场地。
老宅被布置得极具年代感,陈列着各种老物件:老式唱片机、泛黄的书信、生锈的铁皮玩具、褪色的老照片……
空气里弥漫着旧木头和纸张特有的、带着点霉味的沉郁气息。
“规则很简单!”
王胖子的声音继续,“博物馆内设置了三个‘记忆藏宝点’。每组搭档需要根据线索提示,找到对应藏宝点,并共同完成‘记忆解锁’任务。任务与你们找到的‘记忆载体’有关。”
“最终,解锁记忆最完整、心跳值(节目组提供的特殊心率监测手环,数据仅供后期参考)波动最契合‘记忆情感’的一组获胜!”
没有了实时弹幕的压力,但“心跳值波动契合情感”这个评判标准,依旧像一把无形的尺子,丈量着嘉宾们表演的真实性。
后期剪辑会如何解读这些数据,更是未知数。
任务一:童年角落。
线索提示:【摇摇晃晃的梦境,毛茸茸的守护神。】
他们在一个布满灰尘的阁楼角落,找到了一个半人高的旧木马,木马旁边放着一个同样陈旧、眼睛掉了一只、绒毛都板结了的棕色泰迪熊玩偶。
任务要求:【一人蒙眼,另一人引导其触摸玩偶,并通过描述,让对方猜出触摸的是玩偶的哪个部位。同时,分享一件与玩偶相关的童年记忆。心跳值需体现‘童真’或‘守护’感。】
程澈看着那个脏兮兮的泰迪熊,又看了看旁边散发着冷气的谢临,心里叹了口气。
他主动拿起节目组准备的眼罩:“我来蒙眼吧。”他不想让谢临在镜头前暴露更多。
谢临没反对,只是冷淡地瞥了他一眼。
程澈戴上眼罩,眼前陷入一片黑暗。
其他感官瞬间被放大,他能听到窗外淅沥的雨声,闻到老宅陈旧的灰尘味,还有……谢临身上清冽的雪松气息在靠近。
一只微凉的手,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抓住了他的手腕,是谢临。
程澈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谢临的手很凉,指尖带着薄茧(可能是练格斗留下的),握力很大,像一道冰冷的镣铐。
程澈被他牵引着,手指被动地触碰到了一个毛茸茸、触感粗糙的东西,泰迪熊的身体。
“描述。”谢临的声音在很近的地方响起,低沉,毫无波澜,像是在执行命令。
程澈努力集中精神,感受着指尖的触感:“……毛茸茸的,但是有点硬,不柔软……像很久没洗过,结块了。”
他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
谢临抓着他的手腕,引导他的手指移动到另一个地方。这次触感更硬,还有点凸起。
“这里……是鼻子?塑料的,圆圆的。”程澈猜测。
接着,手指被带到一个凹陷的、布料破损的地方。
“眼睛……是眼睛的位置吗?一只眼睛没了?”程澈的声音带着点不确定。
谢临没回答,只是再次移动他的手。这次,指尖触碰到一个细长的、布料缝合的条状物。
“手臂?是手臂吗?”
突然,谢临的动作停住了。
程澈的手指停留在一处触感极其异常的地方,那部分的绒毛被撕扯掉了一大块,露出下面粗糙的硬质内胆,边缘参差不齐,像是被暴力破坏过。
而在那破损的边缘,似乎还粘着一点……深褐色的、干涸的、类似污渍的东西?
程澈的心跳猛地漏跳了一拍,这触感……这破损……让他联想到某些极其不好的东西!
“这里……”程澈的声音有些发紧,“破损了……很大一块,毛被扯掉了……下面很硬……边缘……有点扎手……”他描述得极其艰难,黑暗放大了他的不安。
就在这时,他感觉到谢临抓着他手腕的手指,骤然收紧。力道之大,捏得程澈腕骨生疼。
他甚至能感觉到谢临指腹下,脉搏瞬间的剧烈跳动!
“够了!”谢临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比刚才更加冰冷,带着一种压抑的暴躁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他猛地甩开了程澈的手腕,动作带着极大的嫌恶和抗拒。
程澈猝不及防,被甩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他慌忙扯下眼罩,刺眼的光线让他眯了眯眼。
他第一眼看到的,是谢临那张俊美却阴沉得可怕的脸。谢临的目光死死盯着泰迪熊玩偶那个巨大的破损处,眼神阴鸷得像是要将其焚毁。
他紧抿着唇,下颌线绷得像一块冷硬的石头,周身散发出的低气压几乎要将周围的空气冻结。
程澈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那个破损处,以及那点深褐色的可疑污渍……联想到谢临失控的反应……
一个可怕的猜想瞬间浮现在程澈脑海,这破损,这污渍,会不会是……血迹?属于童年的谢临的……血迹?
这个认知让程澈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
他看着谢临那副极力压抑着暴戾的样子,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对方平静表象下那深不见底的黑暗伤痕。
那不是表演,那是刻在骨子里的恐惧和愤怒。
“记忆分享环节取消!”谢临的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他看都没看导演组的方向,径直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了阁楼,留下满室死寂和一脸错愕的节目组工作人员,以及站在原地,手腕还在隐隐作痛的程澈。
程澈看着谢临消失在楼梯口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腕上被捏出的红痕,再看向那个静静躺在角落、带着狰狞破损的旧泰迪熊……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
谢临失控了,因为那个玩偶,触碰到了他绝不允许任何人窥探的、血淋淋的童年禁区。
任务二:青涩信笺。
线索提示:【纸短情长,墨香里的悸动与遗憾。】
他们在老宅书房一个上锁的檀木匣子里(钥匙藏在砚台下),找到了一叠用粉蓝色丝带捆扎的信笺。
信纸泛黄,字迹娟秀,散发着淡淡的、陈年的墨水香气。是十几年前流行的、充满少女情怀的情书。
任务要求:【搭档共同挑选一封信件,由一人朗读信件内容,另一人根据信件内容,即兴表演出写信人或收信人当时的心境。心跳值需体现‘青涩’、‘悸动’或‘遗憾’。】
气氛因为阁楼事件降到了冰点。谢临回来后一直靠在窗边,望着窗外的雨幕,侧脸线条冷硬,拒绝与任何人交流。
程澈则坐在角落的圈椅里,沉默地抱着保温杯,努力降低存在感。
周睿和宋星野组率先尝试,选了一封表达暗恋忐忑的信,周睿温和朗读,宋星野表演收到情书的惊喜和羞涩,虽然稍显刻意,但氛围还算轻松。
苏晨和赵大刚组则选了一封分手信,苏晨声情并茂地朗读,赵大刚努力表演失恋的悲伤,憨厚中透着滑稽,惹得苏晨笑场。
轮到程澈和谢临。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们身上。王胖子在耳机里小声提醒:“程老师,谢老师,该你们了。挑一封吧。”
程澈硬着头皮走过去,从那叠信笺中随意抽出一封。他展开信纸,目光扫过开头的称呼,“To 我仰望的星辰”。
字迹清秀干净,内容充满了少年人特有的、笨拙又真挚的倾慕:
【……每次在走廊遇见你,我的心跳都会变得好快,像揣了只不听话的小兔子。
你打篮球的样子真帅,投进三分球时,阳光落在你汗湿的发梢上,像撒了一层金粉……我知道自己很普通,像一粒尘埃,而你就像天上的星星。
但哪怕只是这样远远地看着你,偷偷写下这些永远不敢寄出的心事,也让我觉得好幸福……如果,我是说如果,你能看到这封信,会不会……觉得我很可笑?】
这是一封典型的、无疾而终的暗恋独白。
字里行间流淌着卑微的仰望、甜蜜的酸涩和巨大的遗憾。
程澈捏着信纸的手指微微发颤。
这封信……像一面镜子,照出了他内心深处某个隐秘的角落。
那些被他深埋在疲惫和绝望之下的、对谢临不合时宜的关注和悸动……此刻被这封陌生的情书赤裸裸地勾了出来,带着尖锐的羞耻感。
“我读吧。”谢临冰冷的声音突然在身侧响起。他不知何时走了过来,伸手直接从程澈手中抽走了信纸,动作带着点不容拒绝的强势。
程澈愣了一下,看着谢临拿着信纸走到窗边的光亮处。他以为谢临会拒绝这个任务,或者敷衍了事。
谢临垂眸,目光落在信纸上。他沉默了几秒,像是在酝酿情绪。
当他再次开口时,那低沉磁性的嗓音,竟意外地染上了一层……温柔的沙哑?像大提琴的弦被轻轻拨动,带着一种奇异的抚慰人心的力量:
【“To 我仰望的星辰……”】
他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他读得很慢,每一个字都仿佛在舌尖细细品味。
读着“心跳像揣了小兔子”时,他唇角似乎几不可查地向上弯了一下,带着点自嘲?
读到“阳光落在你汗湿的发梢上”时,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信纸,落在了某个遥远的、模糊的光影里,眼神变得有些悠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