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霓虹在车窗上流淌,变幻出光怪陆离的图案。
谢临靠在后座,闭着眼,昂贵的车载香氛系统释放着清冽的雪松气息,却驱不散他眉宇间那一丝挥之不去的烦躁。
“临哥,今晚‘云顶’新来了几个,听说特正,去玩玩?”
副驾驶上,染着一头张扬红发的陆子昂,谢临为数不多还能“玩”到一起的狐朋狗友之一,转过头来挤眉弄眼。
后座另一侧,戴着金丝边眼镜、看起来斯文败类的沈铭也附和。
“就是,谢少,最近憋坏了吧?看你上那个破综艺,带娃?啧,我都替你憋屈。今晚好好放松放松,哥们儿请客!”
谢临眼皮都没抬,声音带着点刚睡醒的沙哑和惯有的冷漠:“不去。吵。”
“别啊临哥!”
陆子昂不死心,“知道你嫌吵,咱们开个最顶的包间,就哥几个,纯喝酒!最近搞到几瓶罗曼尼康帝,92年的,专门给你留的!”
谢临依旧没反应,像是睡着了。
车内陷入短暂的尴尬沉默。陆子昂和沈铭交换了个眼神,都从对方眼中看到无奈。
自从谢临被家里赶出来还“被迫”上了那个同性恋综,整个人就更阴晴不定了,以前虽然也冷,但好歹还会应付一下,现在是彻底懒得装了。
车子驶过市中心医院附近。
深夜的医院门口,依旧亮着惨白的灯光,人影稀疏。
陆子昂正想再找个话题,谢临却毫无预兆地睁开了眼。
他的目光穿透车窗,精准地锁定了医院侧门台阶上一个蜷缩的身影。
那人穿着洗得发白的灰色连帽衫,帽子拉得很低,几乎遮住了大半张脸。
他背对着街道,肩膀微微垮着,以一种极其疲惫的姿态坐在冰冷的台阶上。
路灯昏黄的光线勾勒出他清瘦单薄的轮廓,像一张被揉皱又勉强摊开的纸。
他手里似乎拿着什么东西,正低着头,专注地看着,周身弥漫着一股浓得化不开的绝望和……死气沉沉。
是程澈。
谢临的瞳孔几不可查地收缩了一下。
即使隔着距离,即使对方包裹得严实,他还是一眼认了出来。
那个在小木屋里,因为几颗药片和一个电话就瞬间崩溃、脸色惨白如纸的身影,此刻以一种更卑微,更无力的姿态,出现在这深夜的医院门口。
他像被遗弃在角落的垃圾,无声无息。
陆子昂顺着谢临的目光看去,撇撇嘴:“啧,大半夜医院门口蹲着,晦气。估计是家里死人了?”
沈铭推了推眼镜,没说话,但眼神里也带着点都市人对这种“晦气”场面的本能回避。
谢临没理会他们的话。
他的视线牢牢钉在程澈身上。他看到程澈抬起手,似乎抹了一下脸,动作很快,带着一种不想被人看见的仓促。
然后,他像是耗尽了最后一点力气,将头更深地埋进了膝盖里,肩膀细微地颤抖着,仿佛在无声地哭泣,又像是被无形的重担压得喘不过气。
那是一种谢临从未在程澈身上见过的脆弱。
不同于综艺里被猫踹,被娃气的窘迫,这是一种从骨头缝里渗出来被生活碾碎的绝望。
“停车。”
谢临的声音突兀地在安静的车厢里响起,冷得像冰。
司机下意识地踩下刹车。陆子昂和沈铭都愣住了。
“临哥?干嘛?”陆子昂不解。
谢临没回答,直接推开车门。
深夜的冷风瞬间灌入温暖的车厢。他迈开长腿,径直朝着那个蜷缩在台阶上的身影走去。
昂贵的定制皮鞋踩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发出清晰的声响。
陆子昂和沈铭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和难以置信。
谢临……主动下车?为了那个……程澈?
程澈似乎被脚步声惊动,猛地抬起头。
帽檐下,他通红的眼眶和脸上未干的泪痕在路灯下暴露无遗。
他看到走近的谢临,眼中瞬间闪过巨大的惊慌和狼狈,像受惊的兔子,几乎是连滚爬地想要站起来,却因为蹲得太久腿麻,踉跄了一下。
“谢……谢老师?”
程澈的声音嘶哑干涩,带着浓重的鼻音,他慌乱地用手背抹着脸,试图擦掉泪痕,眼神躲闪着不敢看谢临,“您……您怎么在这?”
谢临在他面前站定,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几乎将程澈完全笼罩。
医院消毒水的味道混杂着程澈身上廉价洗衣粉的味道,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药味,钻进谢临的鼻腔。
他垂眸,目光扫过程澈紧握的拳头,指缝里似乎露出一点白色的药片边缘。
“路过。”
谢临的声音听不出情绪,目光却锐利地审视着程澈狼狈不堪的样子,“你在这里做什么?卖惨给狗仔拍?”
刻薄的话语像冰锥刺进程澈的心脏。他身体一僵,本就苍白的脸色更是血色尽褪。
刚刚在医院里,主治医生的话还在耳边回响。
“……情况很不乐观,透析效果在减弱,必须尽快考虑肾移植……手术费用和后续抗排异治疗……保守估计前期就需要三百五十万……”
三百五十万。
这个数字像座大山,把他压得粉身碎骨。
他刚才蹲在这里,看着手里那瓶仅剩几片的廉价药片,绝望得几乎想一头撞死。
而现在,谢临居高临下的质问和毫不掩饰的鄙夷,更是将他最后一点可怜的尊严踩在脚下碾碎。
“我……”
程澈张了张嘴,喉咙里像堵着砂砾,发不出任何辩解的声音。
巨大的屈辱和悲愤涌上心头,反而冲淡了恐惧。
他猛地抬起头,通红的眼睛直直地迎上谢临审视的目光,里面是破罐子破摔的倔强和一丝被逼到绝境的疯狂。
“是!我就是卖惨!我就是想红!我就是缺钱缺到要疯了!谢少满意了吗?!”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带着崩溃边缘的颤抖。
吼完,他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胸口剧烈起伏,眼眶更红了,却死死咬着下唇,不让眼泪再掉下来。
谢临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爆发震了一下,墨色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
他看着程澈盛满了绝望和愤怒的眼睛,看着他因激动而微微颤抖的身体,再想到刚才他蜷缩在台阶上无声哭泣的样子……
一种极其陌生的、类似于……烦躁?或者别的什么更复杂的情绪,悄然滋生。
他紧抿着唇,没再说话。两人就这么在深夜医院门口惨白的灯光下僵持着,空气凝滞得让人窒息。
“临哥?”陆子昂的声音从车边传来,带着点小心翼翼和催促。
谢临最后深深地看了程澈一眼,那眼神复杂得让程澈心惊。
然后,他什么也没说,利落地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回车上。
“砰!” 车门关上,隔绝了两个世界。
黑色的豪车无声地滑入夜色,留下程澈一个人,像被抽掉了骨头,无力地跌坐在冰冷的台阶上。寒风卷起地上的落叶,刮在他脸上,生疼。
他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那点廉价的药片硌得他生疼,却远不及心口的万分之一。
两天后,“碧泉”温泉度假山庄。
节目组包下了一处半山腰的私密汤泉区域。翠竹掩映,雾气氤氲,环境清幽雅致。
然而,即将开始的“心跳升温之亲密时光”录制现场,气氛却有些微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