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皇后走后?”见对方未答话,沈仑深吸一口气,玩笑似的猜着,声音却越来越狠厉,“从刚进凤章宫?还是——”
“从你一进宫门。”
周谒低头,低缓地吐出了几个字。他的右颊此时开始泛红,从肌肤中透出了分布不均的血丝。
良久,沈仑爆发出一声巨大的冷笑,啧啧称奇道:
“你竟能为赵曼儿凭空造出整座大明宫的幻境……周谒,你好!你有本事!”
早在皇后哭哭啼啼的告诉自己皇帝醒了之时,他心头就掠过一阵不安——皇帝若是这么醒了,周谒不会二话不说的催促自己结果赵丽妃。
况且,金刚杵插进赵丽妃身躯的刹那,他明显能感到那个扶着自己往前推的手几乎瞬间丧失了力气,猛然的垂落了下去,时机之巧妙,绝非偶然。
只不过当时他全神贯注,没有任何怀疑。
他为赵丽妃幻化出一个巨大的幻境,只为把她逼出原形。
创幻境者,万不能伤及所创幻境对象性命。周谒为赵丽妃造此幻境,正如同镜中双面,若了伤了她,自己也要舍命相陪了。
而这场宫变下来,周谒留得一命的原因只是,赵丽妃受降魔杵所伤与常人不同——那贯胸的血洞本不足以致命,是她自身邪佞反噬,才落得魂飞魄散。
周谒虽不是此道,但胸口被开了这么大一个洞,兼之之前伤没好利索,吐血昏厥算是轻的。
“所以我不是之前劝您,”周谒微微垂头,几缕黑发散在了胸前,嘴角扬起一抹无奈的笑容,“不要伤及无辜了吗。”
听罢,沈仑脑门一紧,不紧不慢道:“倒是我对你不起了。”
周谒对他的嘲讽无动于衷,只是轻抚了一下怦怦直跳的脸颊反问:“不过,佥事何以此次对我下这么重的手,这一次,我可没敢对您施以幻术欺骗,还是有别的什么。”
“我只是一想到你这么一门高超的手艺要是丢了,就太可惜了。以后流落江湖用这招耍把式可太管用了。”
说罢,沈仑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周谒,此番我虽然感谢你,但是也告诉你,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你来做什么,最好一五一十地说清楚了。
剩下的他没有明说,但二人心中都有数,沈仑亦不愿欠他人情,周谒越无所求,沈仑却越感到危险。
周谒深以为然地点点头,仍旧大咧咧的裸着上半身,墨色的长发铺泄一身,丝毫不觉得羞耻:“我还不知如何和佥事说明。”
沈仑见他这样也不知道说什么好,起身抖了抖本来就挺平整的衣服,面色重新恢复了以往的冷静,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你在宫里好好养伤,此番有劳了,若你想出宫,我可以随时派你送你出去。”
沈仑俯下身子,拍了拍他紧绷的胸脯,触手温润弹韧,手感极佳:“当然了,你挨这么一下,下半生的富贵,算是有了。”
意思就是立刻让他识相点拿钱滚蛋。
周谒此时却极为不识相地问道:“那给我那个宫内行走是何意?”
沈仑转身,面上浮起一丝堪称和煦的笑意:“要是没那道宫内行走,你现在就应当被拖出去打死了。我总不能不知恩图报吧。”
沈仑似乎累了,说完就转身径自往门口走去——
“佥事,”周谒的声音追来,“您之前说我救了皇帝,你就答应我一件事。”
见那清瘦的背影继续充耳不闻的往外走,几乎不作停留,床榻上的男人眼睛猛禽一般锐利而深邃的眯了起来。
眼见沈仑就要踏出门槛外,周谒声量微提,又重复了一遍,表面上还是一副自得的样子,薄被下的手臂却已青筋隐现。
“周谒。”
沈仑在门口不远处停下了脚步,声音陡然落了几度,显得疏离无比。
周谒忽然想起了那个深夜,那个月色笼罩下在暗巷的女孩,仿佛也同今日一般,浸满了凉意——
“皇宫真的不适合你。”
站在门口的青年落下了一抹幽黑而狭长的影子,像一把寒冷的匕首一般直直地指向室内,门外一片的明朗日头扑撒在他的脸上,照得他面容模糊不清。
他心头一震。
“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