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仑一愣,眼看着陈安大叫一声疯狂往身侧一扭,瞬息之间决绝地撞向了凳子的尖角,才暗叫一声不好!
他刚伸手一捞,却发现那块凸起的木头已深深嵌入陈安脑中,沈仑用惯性将他往回一带,陈安的脑袋却骤然涌出了大量鲜血。
事后沈仑才知道他当时的力气竟已凶烈到头骨被撞碎了一块。
“父亲!——”
“愚蠢!——”
沈仑满手鲜血托着陈安的额头破口而出,他低头看向已经双眼沉落的陈安,额角青筋暴起。
沈仑的耳边环绕着少女的尖叫,他迅速冷静下来,凝神静气,双手却微微轻颤动。
一落枝也被这样的场景惊讶到了,他沉默的站在女孩的身后,探究般的凝视着沈仑,这个穿着月白暗纹缎袍的青年。
他诧异的不是这位老人的惨死,而是沈仑,他难以想象他这个曾连杀数人后抹刀而去的人居然为了这么一个不顾家人的老朽木有了一瞬间可疑的迟疑,和随之而来的哀恸。
仿佛他自己之前也被如此背叛过。
片刻后,一落枝隐约感到沈仑恢复了往日的理智,他平稳地把陈安的尸体陈放在地上,站起身来,神情冷落无比,长睫微垂,不言不语的转身盯着眼前这位已经面若死灰的姑娘。
他不是可怜这老人,是在可惜这姑娘,她还这么小,就在刚刚那一刻,他的父亲就这么决然地把他已然失恃的孩子留在这样的世界上,毫不顾忌孩子的绝望的挽留,和以后几乎是将死的一盘棋局。
“姑娘,你父亲死了,你有什么打算?”
沈仑这话说的毫不避讳,仿佛他的死和自己无关,一落枝听了都哑然了一刻。他能看出来,沈仑是在真心实意地问她,可这丫头遭此大劫怎会回答,还不如让暗卫直接抄家,远比耗在这个小丫头身上好。
此时,一个决绝而冷静的声音幽幽在室内响起:
“先皇的密诏,小女知道在哪里。”
那姑娘的声音带着嘶哑,连沈仑都怔然一顿,一落枝上前两步,稀奇般地打量这孩子。
“这姑娘事理通达,实有分寸。”沈仑不禁赞赏了一句,喟然道,“可你父亲刚死……”
“大人,我的父亲如何,小女心里清楚。”
女孩硬声道:“密诏大人且拿走,勿要留在我府,万望留我全府性命。”
沈仑闻言合眸片刻,从旁边取来一件轻薄的披风轻笼在女孩的身上,喟然道:“姑娘,你保住了你一家子的性命与清白。”
女孩不语,默然从大厅东侧取了一柄蜡烛,推开了房门,迈步走了出去。
一落枝本想警告她不要耍花样,被沈仑一眼给堵了回去。
尚书府内廊腰缦回,幽深曲折,他们就随着这姑娘举着的一尾烛光,一前一后步行到了一间不起眼的书房内。
门内打扫的洁净无比,可略有读过些书的人一眼就能发现这屋子的古怪:房内书目码放得整齐,却是些用不到的经史子集,版本错目,文献杂乱,像这样的高门大户,有的是前人批点的名贵注本,谁会将这种从废品摊淘来的次品放在家里给自己添堵。
果然,姑娘在一小堆书里翻翻捡捡了一阵,从中抽出一个包暗纹绸缎的小匣子递到沈仑面前,沈仑接过一看,骤然失笑:
居然放在这种地方,和这些不要的废卷摆在一起,想必陈安也心中觉得这是个无法脱手的麻烦。
沈仑极为利落迅捷把一卷薄布从小匣子抽了出来。
这就是先皇殡天当夜留下的遗诏。
一落枝舔了舔嘴唇,从姑娘手中拿过烛台凑了过去。沈仑轻轻对着月光把圣旨打开,几个简短而狰狞的字迹就赫然出现在他们眼前——
卷轴打开,一落枝登时几乎愕然失声,向后猛退半步,沈仑虽比他冷静很多,可瞳孔也是骤然微动,拧眉屏声细细查看笔迹。
而那圣旨上赫然写着七个大字:
“当今圣上 杀无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