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有力的心跳声无一不在告知对方,她先行乱了阵脚。
卿如意紧紧贴着墙壁,抬头对上他深不见底的眸子,迫使自己冷静给出答复:“只要你一天是我家班弟子,我便一天无条件站在你这边。”
辞缘闻言不为所动,依然如一座小山困在她面前,只听得一声哼笑:“弟子?”
他温热气息撩拨她鬓发,刺得她浑身发热,酥酥麻麻一片,卿如意慌张游移视线,直觉告诉她必须得逃。
“对,你是弟子,这是师傅我应该做的。”她嘴上胡乱应付,脚尖已然开始旋转方向。
才悄然挪动一步,他大手猛然按在墙上,彻底封锁所有路线,空气焦灼迫使她抬头:“师傅如此一说,岂不是轻鸿与我,在你心里都是同等地位?”
卿如意嗓子干涩,恐惧感在浑身游走,已是色厉内荏:“说话就好好说话,困住我作甚?什么一样不一样,那都是弟子自然对等啊!”
辞缘岑寂着眸子,空气都凝结成冰般,压得卿如意胸口沉闷,一呼一吸都有如淤堵于喉头。
她咽了咽唾沫,飞快改口:“不一样,昆曲最主要还是靠咱俩呢,那能一样吗?对吧?”
放过她好吗?陌生得让她害怕。
“好,不一样。”
卿如意暗自呼出一口气。
“如若我说,轻鸿师兄联手知州女,一同坑害我,师傅还会坚定选择我吗?”眼前人顿了顿,声音低哑起来,“还是说师傅更相信轻鸿是无错的呢?”
卿如意一时怔忡,思绪被带动,轻鸿,怎么可能——
“可你们师出同门,一个家班的人,怎么会?这不应该……”她回忆曾经在现代顾师傅家班,从来没有勾心斗角一说。
“师傅。”他笑了,凤眼上翘,“你骗我,我的不一样,究竟在哪方面?”
卿如意心脏一空,她急急启唇,却被他一字一句打断——
“如果不是为了昆曲,你压根不会救下我,如若不是我戏曲资历深厚,你甚至不会多舍我一眼。哪怕是我求你买下我,你也只会当做发一把善心,仅此而已。
“什么不一样,什么坚定,从来都只是两相权衡以后的抉择,无关此人姓甚名谁。
“同样,无关于我。”他笑意晏晏,如凛冬的雪,刺目冰凉。如若这就是她认为的特殊,那不如不要。
一旦得到过她的好,她的关心,他就想要更多,甚至是掌控一切。人,永远都不能知足。
卿如意一时语塞,他长睫扑簌掩盖情绪——
“师傅,你可知道,你曾经最得意的弟子,现如今却是满心算计。知州女没来,来的是歹人,如若不是他把我当挡箭牌使,我这一身伤又是从何而来?”
他双目殷红,猛然哽住了,情绪在冲锋的一刹那凝结。
相顾无言,辞缘陡然放下手,撤去了束缚,默默向后退了一步,俯仰间唯见泪光点点,似是一朵小白花被大雨压弯了枝叶,楚楚可怜,哪里还瞧得出方才锋芒毕露之势。
卿如意犹豫片刻,视线落于他胳膊上的绷带,到底是心软了。
她凑上前哄劝:“师傅没有不信你的意思,只是一时没能接受轻鸿这件事,我即刻去调查,如若轻鸿真有问题再好好惩治。”
“还有啊,你唱曲天赋极佳,独一无二,师傅最为喜欢你看重你,你不应该引以为豪吗?怎么能把自己等同于筹码?成为我昆曲接班人,就这般不乐意?”
啪嗒一下砸出个晶莹泪珠,辞缘视线模糊,一句也听不进去——他不可能乐意,他最为讨厌唱曲,她心中却只有昆曲。她什么都不知道。
“别哭了啊,资质天赋高,这是你长处。哎,我没帕子。”卿如意抹了把不存在的汗,太棘手了,她到底又说错什么话了!
辞缘乖巧地擦去眼泪,呜咽着点头,心中却只有蚀骨的贪与恨。
“好了,我去解决此事,等过几天便出结果。这几天也不可怠慢功课,听话。”卿如意见他止住了哭,眉头纾解开来,计划都给安排的明明白白。
“几天?那轻鸿呢,这几天里,师傅要如何处置他?”
卿如意压根没想到他会如此敏锐,抓住这个没有提到的点,她砸了咂舌:“禁足,你这几天都不会同他碰面了。”
“师傅,要是一直没有得到确切的结果,我和他,还要继续竞选《牡丹亭》旦角儿?”辞缘哑着嗓子,眼圈红红。
“是。你先好好休息,无需太过担心这些事情,师傅会为你布置好一切。”
“我不需要!我不需要坚持这些无用的东西!”
说什么长久以来的师徒关系?他不需要她为他骄傲自豪,他只需要她永远站在自己这边,所有东西都抢不去她视线。其他人其他事都不重要!
他失去理智言辞激烈:“你什么都不懂!单纯无知,只知道固守曾经的思想己见!什么金科玉律,对我来说从来都只是枷锁!”
卿如意从来没有想过,素来温顺安良的弟子,会在沉默的某一天爆发,甚至将火星溅洒了她满身。
肺腑间好似插进尖锐的刀片,卿如意连呼吸都乱了:“什么都不懂?我无知固守?”
她直直盯着眼前失控的少年,现如今这个最得意的弟子,不由笑出声:“我坚持这么久的昆曲,你们一个个嘴上都听话赞成,结果到头来,都是阳奉阴违,变相糊弄我?”
辞缘也没有想到事态会如此发展,他本不是这个意思。
他软下所有尖刺,红着眼解释:“不是这样的,师傅!你听我说!”
然卿如意彻底被点燃,她一个眼神都不愿多给,扭头便夺起桌上钥匙,任由辞缘如何下雨也不再多看一眼,拧开铜锁摔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