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海上明月高悬,夜色浓稠得化不开。
寒意混着咸腥的海风,迎面吹来。
硕大的海船孤零零地飘浮在海上,吃水极深,几乎漫过甲板。
少女坐在船头,双脚放在水中。
浪花不时打在她赤/裸的双足上,冲刷着上面的血迹。
在她身后,船舱入口处,挤挤挨挨地缩着二十几号男女老少。
他们面色惨白,抖如筛糠,连呼吸都屏住了,目光死死锁在前方那抹纤弱的背影上,充满了无法言喻的惊惧。
月光偏爱地笼着她。
一身素白衣裙在夜色中仿佛会发光,衬得她气质愈发清冷疏离,带着点漫不经心的倦意,如同误入凡尘的天上之人。
露在外的手脚纤细,皮肤洁白如雪,细如凝脂,不沾半点烟火气。
可就是这双看似不沾阳春水的手,刚刚拧断了几个凶悍船工的脖子。就是这双纤尘不染的足,轻描淡写地碾碎了他们滚落的头颅!
这哪里是什么柔弱美人,分明是煞神降世啊!
“你们,”少女开口,声音裹挟在海风里,有些飘忽,“为什么会在这里?”
人群一阵骚动,面面相觑。
半晌,才有人鼓起勇气,声音发颤:“我…我是被掳来的!”
“……我也是。”
“我明明在海边补网,一睁眼就在这鬼地方了!”
有人开了头,七嘴八舌的诉苦声便涌了上来。
少女只是安静地听着,月光在她长睫下投落一小片阴影。
一个老汉“噗通”跪地,哭嚎起来。
“鬼娘娘饶命!我们都是良善百姓啊!一辈子没干过坏事儿!求鬼娘娘高抬贵手,放我们一条生路吧!”
“鬼?”少女似乎怔了怔,低头,漫不经心地抖了抖被海水打湿的裙裾,赤足踏上冰冷的甲板。
她衣服上和脚上的血迹已经被冲洗得一干二净,不留一丝痕迹。
老汉反应极快,立刻改口磕头如捣蒜:“仙娘娘!是仙娘娘!求您大发慈悲,放我们回家吧!回去定给您立长生牌位,日日香火供奉!”
少女摇了摇头,上前将恐惧颤抖的老人扶起:“不必害怕,我是清明司的人,你们可以叫我……慕情。”
“清明司?”人群低声议论起来。
“我知道,清明司是那个专门管邪祟异事的衙门,很厉害的。”
“老天开眼!大人救命啊!我们被困在这邪船上好些天了!家里还等着米下锅呢!”
“是啊大人,我刚从竭临港回来,给老娘买的治病药还没送到家呢,这耽搁了可怎么好……”
竭临港……这里是东海?
慕情听着他们的焦灼议论,并不怎么说话,其实心中的崩溃一点也不比他们少。她刚才真正想问的是:“我,为什么在这里?”
她是清明司中五位命使的小师妹,因先天体弱,多受师兄师姐们照拂,向来跟大师兄坐镇京城。
怎会一觉醒来,独自飘零在这东海诡船之上?
记忆像是被生生剜去了几块。她记得自己是谁,记得清明司,记得那些疼她护她的人,却独独忘了为何来此,所为何事。
甚至…连此前她身在何处,都模糊一片。
只记得意识回笼时,就莫名出现在了这艘怪异的船上,四周黑海茫茫,孤月悬空,散发着冷白的微光,死寂得令人窒息。
不等她搞清楚情况,一个红衣女子就突然从背后出现,惊恐地把她拉走,语无伦次地说是什么“船工”要出来了。
她回头定睛一看,好大一只人形怪物,高八尺有余,身着肮脏的短打,虬结的肌肉贲张,背后还拖着一柄巨大的、染血的船锚。
更糟糕的是,这样的怪物还不止一个,四面八方不断传来船锚拖在甲板上的难听的摩擦声。
红衣女子为了掩护她,还主动迎上前去引开怪物,拖延时间。
这种情况下,身为清明司中人,怎么能袖手旁观?
她自然责无旁贷地上前打怪了,只是那怪物颇为顽强,似乎没有痛觉,不断被打倒又不断爬起,连头颅被斩下后都还要滚动着追过来咬人。
她能怎么办,她也很无助啊,只能顺脚狠狠跺了下去……血色四溅……
结果就把帮助她的红衣姐姐给吓跑了……
然后她又废了些功夫,才把船上的人都找齐了聚在一起。
为防止重蹈覆辙,她赶紧表明了身份,但似乎并没有人能替她解惑。
这些一脸惊恐的,都是被困于此的普通人,不,普通鬼……
只是他们似乎还没意识到自己死了,每日里惊恐奔逃着躲避凶恶的船工怪物,不断重复着被追杀的噩梦。
慕情观察了所有人,发现只有最初那个红衣姐姐是清醒的,知道自己是鬼,并且会使用力量,只是稍微弱小了一些。
可惜她跑了之后就找不见了。
慕情心里有些着急,一心想与亲人汇合。
既然她在这里,就肯定会有师兄师姐在附近。这艘船上没有,那应该就是在船外。
她站在甲板往外看去,海船四周被漆黑的海环绕着,四面看不到岸的影子,海面波涛稳定,没有任何动静,一片诡异的死寂,连条鱼都没有,更遑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