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午饭,等余青竹出门后,花酿打水洗碗。
她没有午眠的习惯,自木架上取了香料,便坐在廊下研究香方。
她一手拿书,比对书中记载,另一手去取香料,放进竹筛里。
余青竹将香料的名字写在纸上,用米粒粘在架子上,方便她识认香料。
笃笃敲门声响起。此院背倚荒山,周围并无邻居,鲜少有人上门。且他已出门许久,脚程早已到了县里,不存在中途折返的可能。
花酿警觉,取木棍快步到门口,并未作声,而是等门外人出声。
敲门声停下,只见门缝中有薄片刺入,向上拨开门闩。
花酿贴在墙边,伺机而动。
院里有物落地声,极其轻微,花酿余光瞥向那处,瞧见一处衣角。原来是前狼假寐,盖以诱敌。
花酿猛然拽开木门,正对来人劈脸一棍。她使了全力,那人仆倒在地上,全然失去意识。
她欲夺门而出,门口又出现一人,一柄长剑横在她颈前,剑尖轻挑,转而抵住她心口,“弃械,后退。”
花酿受制于人,不敢妄动,依他言行事,丢掉手中木棍,退回到院子里。
偷潜之人过来将倒地同伴拖进院子,留下一句快些行事,便出门将门掩上。
三人皆戴斗笠,蒙面巾,江南多雨,此等装扮并不稀奇。
那人绕到花酿身后,重击后颈,然后接住昏迷的她,负于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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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辆马车驶过,停在街边。
诸葛顺平温声劝他,“时辰不早,吴兄不如与我回府,先暂住歇息,明日再忙也来得及。”
“实在是东家催得紧,顺平,你离家许久,先归家安顿,晚间我自会上门叨扰。”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诸葛顺平也不好再劝。
吴仕达掀帘下车,走过街道,对着诸葛顺平摆摆手。诸葛顺平放下窗布,对马夫道:“走吧,送完我,你便回此地等他。”
青砖黛瓦的铺子临水而立,门楣悬一块木匾,上刻“余氏香铺”四字,映入河面涟漪。
铺面不大,不过两楹。走进铺内,正壁是掉漆的百子格,抽屉上贴着泛黄的标签,写着一众香名,寻常可见,无甚特别。西侧临水,窗下搁着几张藤椅,中有矮几,上摆有香插。东墙放着多宝格,陈列各色香盒。
吴仕达目光忽地一滞,不由自主倾身,将香盒上的标签看得更清楚,有“雪中春信”、“江南李主帐中香”、“返魂梅”等香品,皆是极难调制的复方合香。
余氏香铺此名,他还是偶然听闻。
之前有客抱怨墨香居久负盛名,香品却远不如县里香铺。
墨香居的香师自恃技艺而心高气傲,被人当众贬低,自是怒不可遏,两人一言不合,便扭打起来。后面有人报了官府,事情才算平息下来。
墨香居香师打人一案闹得沸沸扬扬,一时之间,墨香居成了众矢之的,门庭冷落。最后,此事以香师引咎辞职而结尾。
东家催他招揽香师,顶上空缺。奈何前香师出身方家,城中顶尖香师皆受过方家教导,纷纷拒了他的邀约。前些时日好不容易相中一外地香师,不成想也拒了他的招引。
午夜梦回,辗转难眠,那客人念叨的余氏香铺,落入了他耳中。
正巧诸葛顺平要回白水县,他便收拾行囊跟去。
有伙计迎上前,“客官要寻什么香?”
吴仕达走向多宝格,问道:“这些能否试香?”
伙计心想来了贵客,笑容愈发灿烂,忙不迭应道:“自然可以,客官要试哪一种?”
“雪中春信。”
“好咧。”伙计取下一香盒,掀开盒盖,吴仕达正好瞧见里头如雪香丸。
伙计取出一旁的小盒,里面全是指甲盖大的小丸,应是专作试香之用。
伙计引他到窗下,捏着铜匙挑出一粒,供他观形。香丸通体莹白,表面有极细冰纹。他指尖一掐,露出里头极细的香粉。
吴仕达赞一声,“好物。”
他投香丸于云母片上,底下埋了烧红的炭团,青白烟气如游丝般飘出。
伙计执扇轻扇,烟痕逶迤,在空中成梅枝形状。清冽的冷香扑鼻,前韵是雪中寒梅的凛冽,再是蜜渍梅子的甜香,最后落于山间晨露,满面春风。果真应了香名,雪中春信。
吴仕达抿唇,似那缕香还在舌根,“这香...”
这香若是用料再讲究些,便是天下难得一见的珍品了。
“客官,可要包香?”
“这雪中春信出自谁手?”
“咱们铺里的小余师傅,这面多宝格皆出自他手。”
吴仕达目光急切,反手塞了银锭到伙计手里,“小哥行个方便,让我见他一面。”
伙计收了好处,办事自然勤快,转身掀帘,探头进后堂,“小余师傅,有客找。”
只听后堂杵物声停下,伙计扭身看向吴仕达,“来了。”
伙计放下帘子,吴仕达起身以待。
男子掀帘出来,身形修长,抬手间自有几段矜贵气度。
吴仕达认出余青竹,不免惊喜,“是你!”继续道:“上次之言仍作效,公子可考虑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