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酿泡了半日江水,胸口剑伤恶化,若不是紫金丹顶着,按她如此作践自己身体,还未暴毙而亡,就先折腾而死。
趁着夜深,花酿攀着船壁,摸黑遛进赵家小姐的舱室。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舱室虽小,万物俱全。
因着赵秋儿临时变卦,瓜果点心还未撤下。
花酿随意卷了几口,果腹足矣。
花酿轻巧避开家什,如履平地,径直找到药柜,借着窗户投进来的微弱光线,一一取出药瓶辨认。
她目力远超常人,多亏早年江湖历练。
沧浪宗的司会堂负责为弟子准备盘缠,大长老门下弟子掌管此堂。大长老素来与玉真人不对付,其门下弟子自然同仇敌忾。
莫寻泽父母与大长老交好,他们自是不敢多加为难。杨子谦财大气粗,自然不稀罕司会堂那点盘缠。穆榕榕诸事都得问过玉真人,他们更是不敢招惹。
只余花酿一人。
起初他们只敢克扣花酿部分盘缠,花酿去找他们理论,一向少言的她,口舌之争自然落了下风,三两句被他们落了面子。
这不是江湖,她没法动手。
花酿自觉难堪,之后不再去司会堂,再加上她性子要强,不愿求人主持公道,克扣盘缠一事便闹不到明面上来。
始作俑者见状变本加厉,明目张胆扣下花酿银钱,中饱私囊。
是以花酿下山不仅需要完成宗门任务,迫于生计还要接一些私人委托。
昼伏夜出,夜间视力远超常人。
花酿席地而坐,将药瓶摆在地上,江水早将她涂在脸上的污泥洗净。
她蘸取药膏将脸上的擦伤先抹一遍,其余地方她没有痛感,自然不知道哪里有伤,只能凭感觉上药。
她取来剪刀,小心翼翼将粘在胸口的布料剪掉,再取来药酒淋洗一道,最后洒上金疮粉。
反正不要她的银钱,周身也没有疼痛感,不用白不用。
花酿把能用的都用了一遍,还给自己找了干净衣物换上。
一切做完,花酿仰面躺在地上,侧耳听着江水滚滚声。
今日下午,她假冒码头伙计抓了那男子,顶替他落了水,藏匿于船底。
花酿出宗历练,向来不以真面目示人,那赵小姐明显是认识自己。
且那赵小姐下意识将手悬于腰侧,本是一个细微的动作,几乎不为外人所注意。但花酿行走江湖几年,自然看出那是一种防御状态:随时抽出腰间兵器对战。
没等花酿想清楚,睡意席卷而来。
这地方,可不适合睡觉。
花酿赶紧起身,双腿盘坐,打坐调养生息。
翌日,船队抵达下一处码头。
花酿不等船靠岸,纵身跃进清塘江,悄悄凫水上岸,藏在树后等衣物风干。
不出她所料,船一靠岸,就有一人拍马而来,很快就有人扎进清塘江,船上也有人各处搜查。
码头不远处栓着马,许是众人都忙着搜查船队,并无人看管马匹。
花酿不慌不忙地解开马绊,松掉缰绳,牵着马悄然离开。
花酿艰难跋涉两日,总算是抵达关州,进城前卖马换了银钱,先是租了驴车,然后换乘水路,行半日到白水县。
石桥流水,粉墙黛瓦,翘角飞檐,垂柳依依,一派温婉秀雅的江南美景。行舟而过,绿波荡漾,如一副水墨徐徐展开。
水乡小巷多,人家尽枕河。
花酿沿路询问济世堂位置,奈何此地方言聱牙戟口,幸而有人见她非本土人士,转用官话给她指路。
除了先前囫囵吞下的几块糕点,花酿两日昼夜兼行,不遑暇食,已是饿得前胸贴后背。
花酿找了家酒楼,点了几样小菜。
酒楼临水而建,觥筹交错间,有女奏乐唱曲助兴,吴侬软语,清朗妙绝。
食客皆倚栏听曲,指尖置于膝处打拍。
花酿做不来附庸风雅之事,索性埋头用饭,动作不紧不慢,盘中食物却一扫而空。
旁桌谈笑风生,花酿本无兴趣,但熟悉的人名引起她的注意。
“前些日子不是说诸葛大夫好事将近,我看济世堂红灯笼都挂上了,为何昨日全都给撤下来了?”
“这事啊,说来话长。”说话之人故意不再往下说,转而夹菜而食,吊足别人胃口。
“兄长莫要再卖关子,让我好生心急。”
“你想啊,诸葛大夫盘条靓顺,那可是出了名的美男子,那岳小姐同诸葛大夫同住,自然暗生情愫,奈何诸葛大夫心有所属,这次悔婚多半是为那女子。”
“诸葛大夫既有心上人,为何还要应许这桩婚事?”
“那岳小姐的肚子愈发显怀了。”
“怪不得!诸葛大夫如若不娶,岳小姐的名声那可就坏了。”
余下的编排越来越离谱,花酿没再听,拍了拍坐皱的衣物,翩然起身离开。
自从去年两人决裂后,她有意躲着诸葛顺平,关州寄来的信件一律压下不发。
诸葛顺平成婚一事,她还是头回听说。
花酿无力叹气,躲来躲去,到头来还是要麻烦诸葛顺平。
思量间,花酿便到了一座古朴典雅的建筑前,正堂上镶镀金牌匾,写着“济世堂”三个大字,周围皆是民居,并无商铺,不远便是闹市,倒是闹中取静。
“看病去右手边排队,取药左边去。”小学徒睡眼惺忪,说完又撑首打起瞌睡。
“我找诸葛顺平。”
小学徒头也没抬,没好气道:“现在是午休时间,大夫还未上诊。”
“我有事。”
“有事的人多了去了,谁没事来医馆…”
小学徒突地想到掌柜的嘱托,若是有外乡人找诸葛大夫,不为看病只说有事,那就得用好茶好生伺候着。
方才还一脸不耐烦的小学徒,转眼就换上了热情的笑脸,“公子,这边请。”
为了掩盖自己的行踪,以及图省事,花酿作男装打扮。
小学徒引花酿到了茶室,端来一壶碧螺春,满室茶香四溢,醇厚高雅。
花酿抿了一口,茶味裹着舌尖,唇齿留香,香气狷介耐久,动人肺腑。纵使非爱茶品茶之人,也得赞一声好茶。
大约一杯茶见底,鬓发微白的老人掀帘而入。
老人双手抱拳见礼,花酿起身回礼,一番客套后,两人方才坐下。
王掌柜初见只觉这人熟悉,但一时半会对不上号,遂罢,开门见山道:“我家公子外出看诊,不在堂内,吩咐我代为转达,若消息有用,公子定有重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