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春末时,青州蜀山高耸入云,树木阴郁而生,地势险要,乃自然形成的天堑,近日有猎户进山打猎离奇身亡,经探查有暗香阁余孽盘踞此地,沧浪宗闻讯赶来,旨在剿灭残余势力。
新月高悬,黑夜微明,静谧无声,有两人前后行于密林,落脚几不可闻踏声,只留衣草摩擦细声。
穆榕榕胆小,心里打起了退堂鼓,轻声道:“若是师傅知晓我们擅自行动,他会不高兴的。”
花酿立功心切,对穆榕榕的话置若罔闻。借着细弱的月光,她瞧见有处草叶杂乱,眯着眼辨别出方向。
穆榕榕拉住她的衣角,哀求道:“许是天暗我看错了,夜寒露重,师姐,我们还是回去吧。”
花酿回头看了她一眼,抽走衣角,“你就不该跟着出来。”
穆榕榕起夜发现异常,先是唤醒花酿,本要去禀告给师傅,不想花酿直接追了出去,她怕花酿出事,急忙跟了上去。
自己一番好意被如此作践,穆榕榕再好的性子也憋出三分火气,眼泪在眼眶打转。
“我自己回去!”
穆榕榕掉头就走。
没了穆榕榕碍事,花酿疾行于山林,跃行几里,踪迹尽失再寻不得,竟是兜着林子转了一圈。
“不好!”
花酿当机立断疾速回奔,不消片刻就看见树下昏迷的穆榕榕。
花酿镇定自若缓步上前,蹲身查看穆榕榕情况,暗自却用拇指顶剑出鞘,右手轻握剑柄。
风吹草动,生死之间。
不过瞬息,花酿旋身而起,梧生剑携夜霜而出,如有千钧划破长夜。
剑风肃肃而出,落木潇潇而下,尽被削成碎屑。
红衣女子见偷袭不成,急忙连连后退,意在化去几分剑意,却是徒劳无功,口鼻涌上腥味,再无反抗之力。
女子侧首吐出一口鲜血,道:“倒是小瞧了你。”
花酿手挽剑花,置剑倒立腰侧,“大半夜鬼鬼祟祟行事,有何目的?”
红衣女子双腿盘坐不再言语,一副任凭处置的模样。
花酿登时反应过来,迅疾如风,眨眼间来到女子面前,伸手卸去她的下颌,已经被挑到舌尖的毒囊掉地。
花酿封了女子几处大穴,起身从怀里摸出一样东西。
“啾—”
银白火花炸响,尾迹带着红光,这是沧浪宗火树银花,用来通信。
花酿想起尚在昏迷的穆榕榕,抬脚走了过去。
穆榕榕样貌生得极好,绝美无暇的面容,睫羽似扇面投下,浑身笼罩月晕,皎洁柔美如神女。
花酿脚步一顿,心中陡然升起邪念。
如果她消失了…
玉真人座下四徒,大弟子莫寻泽父母为宗内弟子,承玉真人衣钵,早担大任;
二弟子杨子谦乃富家儿郎,受玉真人悉心教导,晚年自会放其归家;
四弟子穆榕榕得玉真人溺爱,宗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唯独对三弟子花酿,玉真人态度不明,即便花酿武功天赋极高,数次比练得同辈之首,玉真人并不委以重任,时常令其独身出宗,外出历练。
是以当同辈还在成群结队参加比武大会,互相切磋以促进各门派之间交情时,花酿早一人一剑下山历练去了。
江湖人心险恶,花酿吃过几次关乎生死的暗亏后,便不再取信于人,终日与剑作伴,离群索居,甚少出现,如无根浮萍,不知何处扎根。
长辈们虽赞她沉稳持重,碍于玉真人模棱两可的态度,他们也难对她多加关照。
同辈表面和气,因她事事讲效率不讲情面,暗地对她微词颇多。
晚辈待她毕恭毕敬,她常年不在宗内,对她难生亲近之意。
无数言语阴阳怪气,夹枪带棒,花酿本就不善言辞,铺天盖地的冷嘲热讽更是让她难堪。
年岁愈长,内心愈发空落,她是宗内口耳相传的天才,也是人人避之不及的怪胎。
不比莫寻泽杨子谦这些半路弟子,花酿可以说是玉真人一手带大,玉真人照顾她生活起居,领她参悟学习辟邪剑法。
花酿不知自己父母是谁,只是在心里早已将玉真人视为父亲。
可一切都在穆榕榕到来后改变,玉真人万事以穆榕榕为先,比之对花酿有过之而无不及。
打那以后玉真人开始疏远花酿,纵使花酿通宵达旦练习剑招,再换不来玉真人一个眼神。
花酿与穆榕榕生辰同日,玉真人送了花酿一把剑,取名梧生。
初得此剑,花酿爱不释手,几乎与它同吃同睡。
有日练剑早回,无意听见玉真人和穆榕榕对话,才知这剑并非予她,不过是穆榕榕不喜,这剑才得以到她手上。
如果穆榕榕从世上消失了,师傅是不是就能再注意到我了?
花酿大骇,立即从回忆中抽离,为自己有这种想法而后怕。
寂静的密林响起女子的声音,空旷幽远,“我倒要看看沧浪宗的弟子,是如表面那般心怀天下大义的正义之师,还是心术不正的道貌岸然之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