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让谢平安这个人总是说谎呢?
这顿饭以后,谢平安没再提过今天的事,日子好像又恢复如常,谢平安每日照旧给她做饭洗衣,跟着二丫爹下地,谢阿春得空就去村口榕树下玩。
李铁柱的娘早就醒了,据说这几日已经能下地。那天大夫来的及时,谢阿春挖来的人参也派上了用场。李铁柱将剩下的人参卖给了医馆,得的钱说什么也要还给她和谢平安。
榕树下,原本的“楚河汉界”已经不见,王二丫几个小孩和李铁柱的那帮跟班小弟,终于能聚在一处玩。
最开始,还有几人不服,嚷嚷着要和谢阿春一较高下,可还没挨着她衣角,就先被李铁柱揍趴下了。
李铁柱把几个不老实的人挨个揍一遍,又把用来划界的石块全部踢走,最后当着他们的面,沉声道:“从今天起,谁敢挑衅她,就是和我李铁柱过不去。”
几个小弟鼻青脸肿地抱着头,蹲在树下,哭丧着脸面面相觑。尤其赵小宝,作为曾经坑谢阿春最厉害的一个,被揍得最狠。那张脸才好没多久,又挂了彩,身上也早没了嚣张气焰,垂头丧气地缩在角落。
谢阿春抱着胳膊站在一旁,等李铁柱说完,才笑嘻嘻道:“这么说,李大侠是打算认我做老大?要不这样吧,你带着你的人跟了我,我让你做二把手,如何?”
李铁柱看她一眼,面颊上可疑地红了红,身形却依然挺拔,神情也依旧整肃:“……让你一回。”
谢阿春笑眯眯地偏了偏头,猫逗老鼠一样地问:“那李大侠打算让多久啊?”
李铁柱脸更红了,好一阵子没说话,末了瞪谢阿春一眼,忿忿地一蹬树干,窜到了树上。
“喂,那是我的位置!”谢阿春在底下叫,不甘示弱地爬了上去。
晴空如洗,绿树苍翠。榕树下,少年人们的笑闹声直飞上云霄。
……
这一天,一群小孩子又凑在一处,临近端午,天气更热,榕树下的树荫也不顶用,热得村口的大黄狗都蔫头耷脑。
谢阿春几个一合计,这日头山里肯定凉快,不如上山去,她也好久没使弹弓,正手痒,要是能打点野味回来,还能让谢平安给她加餐。
今天陶清远也在,这娇生惯养的小少爷和他们玩了几回,就磨得手脚起泡,在家歇了好一阵子,这几天不顾劝阻,愣是又来了。
一来就寸步不离地跟着谢阿春,恨不得长她身上似的,李铁柱曾讥讽他“黏黏糊糊”“十分腻歪”,这回自然也没少给他白眼。
陶清远却丝毫不觉。
上山时,几个村里孩子蹦蹦跳跳,有说有笑,只他走一会儿就累得直喘,汗珠下雨似的挂在那张白皙的小脸上,手却死死拽着谢阿春的袖子,执意不肯歇。
又走一段,谢阿春瞧着陶清远走路都发飘,无奈道:“你们先上去吧,我在这里陪他歇歇。”
李铁柱应声冷笑,像是终于看不下去一样,大步流星地走了,其他人也接连离去。
陶清远被谢阿春拉着,坐到道旁的大石上,谢阿春不会伺候人,用手给他有一搭没一搭地扇着风。
没扇两下,陶清远就制止了,他拉着谢阿春,小鹿眼满是惶惑:“阿春,为什么铁柱哥好像很讨厌我呀?我也没惹他生气……难道他不喜欢我和你一起玩?”
他睫毛一眨就落下泪来,带着鼻音道:“可是我没什么朋友,现在也只和你要好些,要是你也不和我玩,我就只能又像以前一样,自己在家编蚂蚱了……还是我有哪里惹铁柱哥不高兴,我是真的不知道,你能不能替我问问他?”
谢阿春还没回答,高处就传来一声嗤笑:“与其问她,怎么不来直接问我?先想想自己哪儿讨人喜欢吧,陶清远,背地里嚼人舌根,这就是你们大家少爷的家教?”
李铁柱不知为何去而复返,站在山道上一脸不屑地望着他。
陶清远吓了一跳,缩到谢阿春身后,谢阿春忍不住道:“他胆子小,你别吓他。”
把这么个金贵少爷吓出毛病了,又有一堆麻烦。
李铁柱脸色更黑了,嘲讽道:“你倒是好心。”
谢阿春觉得他今天怪怪的:“你回来干嘛?”
李铁柱重重一哼:“他们在前头发现一个兔子窝,想抓兔子,我想着你不是要试试弹弓,就来喊你,谁想到你忙着给人扇风呢,想必没空。”
谢阿春双眼一亮:“在哪?带我去——”
袖子却被人拽了拽,耳边传来一道委委屈屈的声音:“阿春……”
谢阿春一下回神,面露犹豫,她去了,陶清远怎么办?
许是看出她的担忧,李铁柱道:“你想去就去吧,我替你在这儿看……陪着他。”
挨着谢阿春的人顿时浑身绷紧了,谢阿春也很怀疑:“你?”
“你那是什么表情,”李铁柱不满,“我还能真怎么着他不成,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是是,你是李大侠……”
谢阿春左想右想,扪心自问,在这里坐着是无聊,还是抓兔子的诱惑更大,她一拍大腿站起身:“那我就把他托付给你了。”
李铁柱缓缓一笑:“放心。”
“阿、阿春……”陶清远抖了一下,抓着谢阿春不肯放,“我忽然不累了……”
“你还是再歇歇吧,”谢阿春匆匆安抚,“要是中暑摔了,可不是小事。”
“阿春,阿春!”
谢阿春把陶清远的呼喊往身后一抛,三步并两步地顺着山道上了山。
没走多远,就看见几个小孩撅着屁股,凑在一个山坡前,叽叽喳喳地嘀咕什么,不等谢阿春开口,忽然惊呼一声,一只雪白的身影嗖地从洞口窜出,逃向深林。
“兔子跑了!”
谢阿春反应迅速地跟了上去,很快就把众人甩在身后,那兔子却十分敏捷,始终遥遥领先,眼看要跑丢。
谢阿春倏地停住,掏出弹弓与石头,眯起左眼,瞅准时机一击而出,准确无误地打中兔子的后腿。
兔子顿时身形一歪,虽然没停,但速度显然慢了许多。谢阿春追着它越跑越远,村里小孩的喊声渐渐不闻,兔子却离她越来越近。
三步,两步……谢阿春猛地一扑,把兔子压在身下。
抓住了!
谢阿春拎着耳朵把它提起,一人一兔四目相对。这兔子不胖,会稽山猎户多,想来它东奔西走的,确实也不大能藏膘。想来吃起来也不会有几两肉,何况这兔子通体毛色纯白,只耳朵尖上有一块胎记似的黑,倒是十分可爱。
谢阿春动了养它的心思,也不管它如何挣扎,拿腰带捆了手脚,反手就塞怀里。正要打道回府,忽然发现这片林子很眼熟。繁花茂盛,林深寂静,这不正是她那天从山洞出来的地方?
一想到这儿,谢阿春又想起那个奇怪的青衫男人来,循着记忆往前走了走,果然看到了一个洞口。
来都来了。
谢阿春揣着兔子进了山洞。
穿过竹林,又经过她掉进去的水潭,再次来到竹院前。
这地方晚上看不觉得有什么,白日里再看,山水环绕,清净悠远,确实是个避世而居的好去处。
院里和那天来时一样,还是空空荡荡。竹舍轩窗半敞,谢阿春望了望,里头似乎没有人,她来时从竹林和水潭边过,也没见到他,看来主人今日不在。
谢阿春往前走了一步,忽然踢到一个酒坛,这酒坛就摆在门口,很是突兀。
她低头一瞧,酒坛下压着三朵早已干枯的杜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