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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 1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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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禾点了点头,想了想,抱住了她,并嬉皮笑脸宣布:“我今晚要和你睡,哦不,以后我都要和你睡了。怎么样,许不许?”

她点了点头。

秋禾满意了。

之后她真的带回了一套红色衣裙,那红色并不十分鲜艳,更是丝毫绣花也没有,但秋旻笑得很开心。

那原本是一套最普通便宜的白色衣裙,若不是料子还算柔软,只怕白送都有人觉得晦气。

是秋禾买了回来,照着书,拿着凤仙花自己染出的颜色。

那并不需要多少银钱,但需要很多耐心。

而在秋禾走后,军营里弥漫着沉痛,秋叶哀毁过度,哭伤了眼睛和嗓子,每日喝着汤药。

梁澈虽然不乏耐心,但他习惯别人向他要什么,他就给什么,而不是猜测别人喜欢什么然后主动送上,更何况当时梁澈伤心程度丝毫不亚于秋叶,但他却不能倒下,还要撑着诸多事宜。自然无暇顾及秋旻。

秋禾走后很长一段时间里,秋旻都呆呆地,没哭也没闹,穿着一身孝服,平静的练剑,在夜半抱着灵位。

一直持续到三年孝期结束,不用再穿孝服,秋旻拿出了秋禾给她的最后的一套红色衣裙,她发现穿不进去。

试了数次,还是一样,秋旻愣愣的想:哦,是我长大了,可是以前我也在长大呀,以前的衣服永远都是合适的呀,这是怎么了呢?

她终于意识到,秋禾走了,不会再回来了。

再也不会有人为她亲手染出红色;再也不会有人明明还没成婚还是决定把她在自己名下养着;再也不会有人神经大条但还是发觉她不是喜欢红色而是喜欢有所依靠……

秋禾死了。

不觉间,有水滴落在手中衣服上,秋旻用手去摸那一小块深色,还没反应过来,眼前就模糊起来,随着一声呜咽,秋旻摔倒在地上,攒了三年的眼泪终于到来……

而现在,秋禾带来的安心跨越了十几年的时光,再次出现在她身边……

无论思绪如何纷呈,秋旻起身的瞬间,她还是那个冷静沉稳的秋校尉,但没人注意到,一滴泪水砸在了石板地上。

……

秋旻坐在院中亭子里,她没办法静下心去想,身上的衣服就像一个线头,轻轻一拽就能拽出许多事。秋旻原以为这些事她早就忘了,如今却发现记忆依旧清晰无比,仿佛就在眼前。

许久之后,秋旻听见了梁皖的脚步声。秋旻知道她今夜会来,甚至早就拿出了她喜欢的果酒等着。

视线落在少女身上,白日里秋旻思绪纷乱到没注意看,现在稍稍冷静了些,被惊到了。

平日里梁皖穿着大多配色清浅,灵动鲜活。但现在,梁皖一袭火红,行走间衣摆飘扬,恣意非常。

不用梁皖问,秋旻自己就开始说了。

秋旻声音沉静,略微有些哑,许是压抑不住情绪。

说她年幼因瘟疫丧父丧母,在灾荒之年独自带着刚断奶的弟弟四处逃难。

说她得了青楼花魁相帮,从一个军官手上拿到了女兵名额。

说她有了功名,借钱给恩人凑够了最后一点赎身钱。

说她战功彪炳,年少有为,当上将军,受封长宁侯。

说朝廷不给赈灾款,秋禾在灾区把自己的俸禄分到自己连米都买不起。

说她在漫天风雪里,从野狗嘴里,用外袍把她裹着带回去。

说她为了让秋旻有个户籍领救灾粮,连婚都没成就把秋旻落在自己名下。

说她大婚之日,百姓念其恩德给她出了一副举世无双的嫁妆,众多绣娘亲手为她绣出嫁衣。

说她成婚之时,给全城百姓买酒请他们见证。

说她拜完三拜,当场掀开盖头,与场中宾客共饮同庆。

说她带着身孕之时发展梁家基业,把家产发展到以往数倍,昔日众军官穷得买不起米揭不开锅之景不复。

说她开办女子学堂,让天下女子免费入学堂读书。

说她买下画师所绘天下美景,请街头画师临摹无数张,画钱买回,装订成册售卖,让被束缚在闺阁的女子们也知道世间不止院子上头四方的天。

说她生产完没多久遇上谋逆,封了全程,京城对外失去联系,别苑被放了一把火,她从火海里一趟一趟救出所有人。至此熏坏了肺,走快几步便咳嗽不止。

说她于被逼宫之时为救众嫔妃,只身留下面对一支反贼,她赢了,但力竭受重伤,救治无果,战死。

秋禾父母因为疫病而死,她熬过疫病,又遇上饥荒,那世道,百姓卖儿卖女,扔掉孩子,甚至易子而食都是常事。

平日里自称大丈夫的男人吃着自己卖了妻子儿女换的粮食,说自己是“迫不得已”“世道不仁”。

而她在啃树皮的时候也没放弃弟弟。

她自认不比任何一个男人差,她一步步往上爬,她从不回头,从不自怨自艾。

秋禾一生,璀璨耀眼。

秋禾之死,令人叹惋。

所有人都坚信,如果她还活着,她一定会有更多功绩。

…………

说完最后一句,秋旻喝了口酒,头微微垂下去,没再出声。

梁皖环视四周,亭台楼阁,雕梁画栋,又想起家中的那些田产铺子,足见秋禾之才能。

又看了看身上的这身衣服,那股涩意再次涌上心头。

两人沉默半晌,梁皖递给了秋旻一块帕子——不知从何时开始,秋旻面前石桌上已被洇湿了一小块。

秋旻抬手接过,梁皖起身走了过去,抱住了她。

秋旻的头被搁在她腹上,泪水渐渐打湿那块布料。

梁皖的手在她肩上轻轻摩挲着,她想安慰她,但这时候无论说什么都太不合时宜了。

可又不能任由她这么沉默着流泪,眼睛会出问题的。

所以她只是一遍一遍的说:“哭出来吧,哭出声来,好不好?”

少女声音很轻,她一遍一遍的说,终于等到了那声呜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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