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说,每一个字眼都散发着不容置疑的强权气息。
“侯府的纳妾契书。”
张不容那双总是带着点闲适的眼眸如今也笑不起来了,话里带上了怒气。
“……要把明珠姑娘给府里的庶子为妾。”
他刻意加重了最后两个字,将目光瞥向手中这张肮脏的凭证,声音更冷了一分。
“上面,还按了明珠姑娘的手印。”
空气似乎凝固了一息。
苏绒脸上的表情没有他想象中夸张。
她没有拍桌子,没有怒吼。
她甚至没有立刻说话。
苏绒只是慢慢地挺直了原本微弯的脊背,通身的慵懒瞬间消失了。
然而,正围着食盆舔水的几只猫却莫名地感受到了危险,悄无声息地后退了几步,惊疑地望向她。
那双总是澄澈带笑的杏眼纹丝不动,所有的情绪被强行压住,凝成两点冷冰冰的杀气。
张不容心头蓦地一跳。
这种被理智死死摁住的杀气……简直和林砚一模一样。
该说,真不愧是“族亲”么?
“手印?她不能。”
三个字,斩钉截铁。
少女声音极冷,明珠心性单纯又带着点执拗的模样浮现在她眼前。
她不是那种攀附权贵的人,她怎么可能同意?
不是强迫,便是威胁!
想到这里,苏绒的心像是被紧紧攥了一把,她立刻转过身,目光落在一脸惊慌失措的明月身上,带着属于姐姐的安抚。
“明月你先别怕,告诉苏姐姐,你娘看到这个之后,她人现在在哪?怎么样了?”
明月看着苏绒眼中清晰可见的焦急,小嘴一瘪,眼泪又大颗滚落。小姑娘抽抽涕涕,话里带着全然的无助。
“娘…娘她……呜……在院子里看见那张纸就那样倒下去了…怎么叫都叫不醒……街坊的姨姨在照顾她…”
“苏姐姐……我怕……”
看着相依为命的娘倒在眼前,换谁能不慌呢?
就连她都会,苏绒刚穿越的时候看不见爸爸妈妈,心里也会难受啊。
少女心中一痛,赶忙抬手,温热的掌心带着安抚的力道轻轻落在明月那还在微微颤抖的头顶:“别怕,有姐姐在。”
她握了小女孩的手,冲着张不容一颔首,就要出店门去看周大娘——
可刚到店门口,脚步便像是被钉住一般,瞬间停在了原地!
猫馆门口,晨曦微熹,石板路上投下温暖的光影。
就在那光影与门槛的交界处,竟不知何时多了一个跪伏在地的人影!
不是别人。
正是周大娘!
她没躺在阮家的院子里。
她竟不知何时挣扎而来,此刻正用尽全身力气,卑微地跪伏在猫馆门前冰冷的青石板上!
头发散乱地粘在汗湿苍白的额头,额心紧贴着冰冷的地面,似乎已经蹭破了一道口子,渗出一点刺眼的红。
一身旧衫裹着她瘦小的身子,整个人蜷缩着,深深俯下去,像一片被狂风卷到角落里的落叶,仿佛下一刻就会被吹散。
阳光明明那么好,风也那么柔,可苏绒站在门槛内,只觉得一股酸涩猛地从心口涌上鼻腔,眼睛瞬间就模糊了。
大娘啊……您这是……为了明珠吗?
她甚至来不及细想周大娘是如何拖着刚昏厥的身体来到这里,更顾不上身后的明月发出的小小抽气声。
苏绒几乎是立刻就冲了出去,直接蹲在周大娘身边。
“周姐姐,快起来!地上凉,您别这样跪着,快起来说话!”
周大娘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整个人软得像破败的布偶,几乎支撑不住身体。她借着苏绒搀扶的力道,艰难地抬起深埋的头。
那张平日爽利的脸上如今全是汗水和泪痕,额角果然擦破了一块皮,渗出细小的血珠。
“苏姑娘,我知道猫馆有林大人帮衬…求求你帮我给林廷尉说说…让他救救明珠!”
“我…我给你们磕头!只求…只求救救明珠,她不能当妾啊…”
巨大的悲恸让她再也支撑不住,身体剧烈地摇晃起来,眼泪汹涌而出。
上一秒还在说着话,下一秒竟又要挣扎着俯下身去!
苏绒的心像是被狠狠揉了一把。
林砚,周大娘竟是将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了未归的林砚身上。
可是只有她知道,林砚此时不在京城,远水解不了近渴!
但明珠八成是被软禁了,肯定是要尽早救出来的。
苏绒一边想办法,一边坚决地将周大娘瘫软的身体稳住,不让她再往下磕。
少女的声音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清晰地砸在地上。
那澄澈的杏眼深处,哪里还有半分笑意?
“大娘,不用求别人。”
眼神直直地望进周大娘的眼底。
“明珠,我会救她。”
字字清晰,掷地有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