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婵回去便迅速收拾包袱,正磨了墨,摊开宣纸,才刚写了个开头,未来得及交代清楚前因后果,太仆寺卿夫人的丫鬟便已在门口候着,道是夫人有事请她上门。
姜婵不敢不从,遂只好将写了一半的书信放下,略微整理了几下衣衫,抓了张一百两的银票塞在袖里,便随着传命的丫鬟跟着去了。
路上她塞给那随车的小丫鬟一个银锞子,欲要打听所为何事。那丫鬟却借故推脱,道是夫人在家恭候着,不是什么大事,柳娘子无需忧心。
可哪有这样凑巧,她也是上了马车不久后才后知后觉到不对劲之处,再加上方才丫鬟那恭敬客气的态度,虽说交浅言不深,一句话的就能到手的银子哪有不收的,反常必有鬼。
带着忐忑的心思她进了太仆寺卿府,看到座上的李氏时却怎生看怎生觉得她脸上的笑容太过灿烂。
姜婵只作不知,心中虽有些打退堂鼓,但来都来了,总不能转头就跑。
李氏热络地拍着她的手,道之前那贵人只准备在广陵待一两月,如今又多了些杂事,怕是要待到年尾,所以连着秋冬装的衣裳也要一块做了。这回还是请她亲自来绣,她前几日交上去的东西那贵人很喜欢。
以往李氏顺手为她推荐客户,姜婵都是喜不自胜连声感谢,可如今就跟见了鬼一样。
她斟酌语句,蹙着眉道,不巧绣坊近日接了个大单,她势单力薄,怕耽搁贵人的时间,只好拒了。
她给的理由合情合理,倒是让李氏也说不出反驳的话来。李氏只好话锋一转,顺口提了一句,近日那位大人有事,临时出了城,怕是近日都不会回来,所以无需着急,反正离冬日还尚远,先接下,赶得及做就成。
姜婵下意识又要推拒,却被李氏握紧了手,眼神里似是带了警示,若是绣坊丢了这笔生意,日后再上这样的好事,只怕也无人再敢上门了。
李氏不愧是执掌中馈,掌管府里上下上百号人口的主母,一句话按住了姜婵的死穴,她听音辨意,再不敢婉言推拒了。
李氏遂笑眯眯地拍拍姜婵的手背,姜婵没想自己弄巧成拙,一向妙语连珠的她一时僵在那里,挤出个干巴巴的笑来。恩典的名头砸下来,她一个无权无势的平民,接也得接,不接也得接,进退两难。对方有备而来,自己好似赴了鸿门宴一般。
这是霸王硬上弓,先把什么都定死了才来下通牒呢这是。
姜婵怏怏出门时暮色已沉沉,广陵府无宵禁,大晚上的她连能去哪里都还没想清楚,但心神格外不宁,赶着城门还未关,去马车行好说歹说多使了银子雇了个车把式,预备趁着月色先出城躲一躲。
但马车驶到了城门口却发现一排手持红缨枪的官兵列队站着,那肃杀之气看的她直打怵,旁人道是近日要捉拿犯官党羽,出城进城之人不论去何处都要先行登记。
要登记她还逃个鬼。
她一连跑了四个城门皆是如此,遂挫败地结了车夫钱,无力无气地嘱咐他将她送回燕子巷即可。返家后看到案上没写完的信,烦躁的把信撕了,揉成一团。
这时搬了个小杌子在外间做了大半天针线的小丫鬟云肩瞧见了她这暴躁的模样,一瘸一拐地站起身望了望,见她对着虚空深吸了几口气,似乎平息了情绪,这才上来禀报,“娘子可要摆饭,盘金姐姐这两日歇在绣坊里,暂时不回来了,让娘子无须担心。”
姜婵摆摆手,表示知道了,如今却并无胃口。
她一一给写着“故显考余老之灵”、’“故显妣余氏之灵”、“故女弟子姜氏”的牌位上了香,只觉得今夜的蜡火狂跳,恰似她此时的心跳。
她深深地叹了口气,但奈何今日跑了一整天,浑身黏糊糊乱糟糟。她吩咐婆子抬了香汤,泡了小半个时辰才出来。对镜梳妆时,打开一盏神仙膏,那扑鼻而来的清香令她混沌的脑中一醒,顿时计上心来……
第二日一早,太仆寺卿府上就收到了姜婵退回去的布匹同定金,还歉意的附上了三成的违约金。
姜婵惬意地躺在床上睡到将尽午时,正想着怎生打发今日的时间,门外却听见闹哄哄的声音。
差不多也是时候该到了。
她却不准备起身,而是吩咐云肩去前头招待,自个儿则披上了外裳斜靠床头,瞬间化身病西施模样。
不多一会儿一阵脚步声到了卧室门外,眼见三两个人影要越过床前屏风进来,姜婵忙哆嗦着声音,犹如惊弓之鸟般对着外间几人扬声道:“别进来!许是会传染。”
外头那几人果然瞬间止住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