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出名为《全家福》的新偶戏,同魔气的散播脱不开关系。
燕无辰回想,“方才路过戏院时看了门口张贴的偶戏排期,今夜上映倒数第二场《全家福》。在今日之前,这出偶戏已经演过八回。”
“所以,城中大多数人已看过这部《全家福》,这是说得过去的。”褚眠冬道,“今夜我们也少不得去看看这出偶戏,才能发现更多线索。”
“确有必要。”燕无辰赞同褚眠冬的打算,“说来我有些好奇。这剧目的名字我还是第一次见,可是有什么特殊含义?”
“大抵可以理解作一家人在一起,请画师绘下此刻场景,留作纪念。”褚眠冬略去了关于现代拍照技术的部分,“是一家人团聚与幸福的象征。”
“听上去是相当正面的存在。”燕无辰皱了眉,“不像一出会引人入魔的剧目之名。”
“兴许并没有字面意思那般简单。”褚眠冬道,“城主府门口贴了告示,说自《全家福》爆火后想要拜会城主的人实在太多,城主实在没有精力一一接待,便留下一个问题,答对者可得城主接见。
她顿了顿,“这个问题倒是符合这台戏引人入魔的特质。”
燕无辰仔细看向那张告示,将城主连瓯留下的问题一字一字读出。
“谁负了萍娘?”
*
是日夜,藕城戏院。
演出《全家福》的木偶戏台前,兴奋的看客围坐了里三层外三层,满怀期待地窃窃私语。
“今个才得空来戏院,哎,前些天有戏却抽不开身,可难受得我啊。”
“听说这台《全家福》与城主先前的偶戏都不一样,我已经期待很久了。”
“我听看过这部的街坊邻居说,那身临其境、感同身受,厉害的嘞。就是不知叫我做好心理准备是怎么个意思……”
一切都很正常,没有魔气,也没有超出常规木偶戏演出的不寻常部分。
直到演出开场的第一声锣鼓敲响,震天的锣鼓声中,褚眠冬察觉到一股将自己的意识引向戏台上出场木偶的推力。
她收了收心念,并未让全副意识皆被这推力送入戏台之上。
下一刻,褚眠冬眼前一晃,视野再次变得清晰时,目之所及已不再是戏台与看客,而是一间简陋的草屋。
寒风从墙壁缝隙呼呼灌入这间低矮的小屋,昏黑的角落里,一个衣着单薄的年轻姑娘缩在一方淹没在如山草堆中的小凳上,挥刀砍着看不见尽头的草料。
她鼻尖通红,身上层层叠叠打满各式补丁的单薄外套并不能为她带来更多的一丝暖意。一旁的两方石砌柴火灶上,一口锅煮着全家人的口粮稀粥,一口锅炖着家中牲口的潲食。
这正是偶戏《全家福》开场前的戏台布景。
褚眠冬打量着周身过于真实的场景,这才真正理解了传言中那句“引人身入戏境”之能。
她有理由推测,倘若方才她不作抵抗,想来她的意识现在已经进入屋中的年轻姑娘身上了。
褚眠冬在草屋中转了转,发现屋中姑娘并不能意识到她的存在。
这般说来,她如今的状态可以视作是沉浸式旁观。而于大多数观众而言,大抵是沉浸式体验。
也不知燕无辰此时如何。
正这般想着,褚眠冬只觉鼻尖一凉,仿佛撞入一团冰凉的雾气。
她后退几步,定睛看向身前。被她撞散的雾气慢慢重新凝实,勾勒出熟悉的白衣少年模样。
“……燕道友?”
“唔。”燕无辰晃了晃头,显然刚缓过来,“褚道友。”
“看来你我二人如今都是这台偶戏的旁观者。”
未待两人多做交谈,草屋中情景已有了变化。
一道不耐烦的男声伴着踢踏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萍姐儿,饭好了没?宝哥儿马上到屋了,他身体不好,可饿不得。”
看来屋中姑娘便是那问题中提到的“萍娘”了。
着粗布麻衣的中年男人推门进来,手中握着两枚鸡蛋。他将蛋放在黑黢黢的灶台上,转头对萍娘道:“煮了给宝哥儿补身体。”
见萍娘看过来,他又语重心长地补上一句:“你是家中长姐,自然要让着弟弟。”
又有跑动声传来,本就摇摇欲坠的屋门被“砰”地一声大力推开,骤然袭来的寒风吹得萍娘打了一个寒颤。一个小姑娘如炮仗般冲入屋里,缩进萍娘怀中,不管不顾地撒着娇:
“阿姐阿姐,外面好冷,阿姐给我捂捂~”
冰冷的指尖伸进萍娘温热的颈窝,她面色苍白,浑身上下仅存的一点暖意都被这双手抽走。
看上去像二人父亲的中年男人呵斥了小姑娘:“你也收收你那皮性,等会莫拿这些小把戏冲撞了你哥。”
褚眠冬轻啧一声,燕无辰同样皱起了眉梢。
以这开场来看,这全家可能也不是那么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