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日阿昭的拜会,想来多半与此事有关。”褚眠冬想了想,“此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变量。”
燕无辰点点头,接下话来:“傅寻白此人究竟如何,以及女帝对他的态度。”
“确是如此。”褚眠冬颔首,“如无意外,三日后会一并见到他,届时便知。”
“那便到时再说。”燕无辰抬手指了指已与两人相隔不远的河畔,“现在,先放花灯罢。”
夜色已深,河畔却被水中密密挨挨的花灯映照得亮彻如昼。
十五已过,前来放花灯的人潮依然不减汹涌。褚眠冬与燕无辰看着岸边层层叠叠的人群,不约而同萌生了退意。
两人对视一眼,燕无辰率先开口道:
“其实我觉得,回院中取个水缸装了水,把花灯放进去,也是一样的道理。”
褚眠冬深以为然:“这河中花灯明日清晨皆会被捞起清理,放水缸中反倒留存更久。”
两人飞速达成共识,当下便都歇了入乡随俗的心思,提着花灯往回小院的方向去。
燕无辰看向褚眠冬,“原本我有些担心。”
步履向前时,一盏盏花灯的光亮在少女眸中一一掠过,如渐次流过的飞星。
“探讨术法时便见你很是注重实感。原本我有些担心,将这花灯放入河中,对你来说也是实感的一部分。”
他坦言道,“倘若你当真这般想,我那样说也许会让你不高兴……我不想让你不高兴。所以我方才其实有些犹豫,是否要将我的想法说出来。”
褚眠冬笑道:“但你还是说了出来,并发现我的想法其实并不是你担忧的那样,反而与你一致。”
燕无辰弯了眉眼:“对,所以我很高兴,也很庆幸方才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不过,你会觉得我同你说这些显得有些奇怪吗?”他又道,“也许这会让我们发现,我们原来也并非先前我们各自以为的那样默契。”
“不会。”褚眠冬摇头道,“不如说,相反,我很高兴你告诉我你的想法。”
“若非你告诉我这些,我不会意识到,你我对于「实感」一词的理解是有区别的。”
褚眠冬说:“我所注重的实感,并非程序上不可或缺的过程,而更偏向于过程中更主观的感知。顶着人群放花灯带来的拥挤感不是我想要的,因而我觉得这能够被舍弃;沐浴在温水中的舒适感是我喜欢的,于是我认为它不可或缺。”
“至于默契……我想,默契也许的确存在一个基础量,但这基础也不会高到让两个独立的个体,完全不需言语沟通便能知悉对方心意。”
“互相理解从来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哪怕是相同的一个词,两个经历不同、性格不同的人也会对其做出很可能截然不同的理解。”
褚眠冬看向身侧的白衣少年,“这时候,互相沟通、坦诚地交换各自的想法就非常有必要了,便如我们方才的交谈。”
“与其各自根据自己的理解来揣测对方的想法,又为这揣测而压抑自我的真实愿望,不如像方才这般,各自坦诚交流。”她轻轻笑起,“现在你感觉如何?”
“感觉心中一轻。”燕无辰说,“也感觉更了解你一些了。”
“我也是。”褚眠冬道,“倘若你不说出口,而径直选择‘迁就’,那我的压力也会很大。久而久之,你我在这段交集中感受到的压力将远大于乐趣,便也无以为继。”
“关于这种让双方都不快乐的迁就,我听过一个故事。”
燕无辰凝眸望她,静候细听。
“有一对夫妇,两人都很喜欢吃鱼。妻子记着丈夫爱吃鱼尾,于是尽管她自己很爱吃,却每次都将鱼尾夹给丈夫;丈夫记着妻子爱吃鱼头,于是尽管他自己很爱吃,却每次都将鱼头夹给妻子。”
听到这里,燕无辰提出疑问:
“所以,两人都并不知道对方真正爱吃的是什么,而只按照自己以为的‘对方的喜好’,压抑自我……或说,自我感动?”
褚眠冬摊手道:“直到老去,于弥留之际,两人才终于互相坦诚自己并不爱吃鱼头、不喜食鱼尾,然后发现原来二人按照自己的想法‘迁就’了对方一辈子,并且双方都不开心,认为自己为对方付出了很多。”
“但这些其实都没有必要。”燕无辰说,“但凡有过一次坦诚交谈,两人就能各得所好。”
“这便是我认为这个故事的寓意所在了。”褚眠冬道,“不过也有很多人感动于两人间互相迁就的爱情,这便见仁见智了。”
燕无辰猛猛摇头:“不,有话直说是一种美德,我会继续保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