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花手握巨款,天天听着母亲旁敲侧击的关心,“你们打算怎么用那笔复员费?”
“杨树把钱给你没?男人有钱就变坏,你可得把住钱,看看你二伯,为了个野女人弄得家破人亡。”
“孩子还小,你们也没什么大花销,一时半会也用不上复员费吧。”
徐大娘说的没错,小两口确实没有大项支出,安家置业衣食住行,安生之所——房子是重头戏。
沈杨树从长远考虑,计划在聂家附近寻套房子,这样既方便接受岳母的日常照料,又能改善居住条件,至少给老大建业分床,让一家人晚上睡得舒坦些。
当时政策不允许自由买卖房屋,而是由房管所统一调配,压根不需要动用复员费,沈杨树身为街道书记,对辖区内的住房情况一清二楚,一直在给自家留意合适的房屋。
聂春花还在同父母置气,不耐烦道,“ 我在你心里这么没用?要是你当初看住了我爸,别让他闯那么多祸,怎么会弄成现在这样。”
徐大娘被噎得无话可说,又不敢发火。
她趁着和春花在后屋择菜独处时诉苦,“家里孩子越来越多,你这又怀了第三胎,房间不够住了,秋实到现在还和我们一个屋,更别提过几年你弟要结婚,家里怎么住得开。”
聂春花:“杨树在留意房子,等我们搬出去,房间正好给秋实住。”
徐大娘赶紧表明态度,“妈不是赶你走,咱们一大家子住在一起多热闹,咱们母女俩还能说说体己话,就是你真要搬走,我和你爸也舍不得,看看你爸多疼建业,亲孙子也就这样了。平时我帮忙带孩子,你多省心,再说哪次坐月子我不是把你照料得妥妥当当,那两个小的都是妈帮你带大的。”
徐大娘又道,“只是家里是真要住不下了,你像秋实像这么大时,早就有自己的房间。”
聂春花为难道,“你想让杨树给家里换套大房子?”她心里嘀咕,巷子里的大房子屈指可数,统共没几间房能塞下他们这一大家子,还全都住得满满当当,剩下房子都和自家差不多。
徐大娘指向屋后道出目的,“要不咱家扩建下?屋后那片菜地空在那儿浪费了,干脆也建起房子,一家人舒舒服服地仍住在一起。”
徐大娘又添了把火:“建业每晚都被吵醒,我和你爸也心疼坏了,他本来就没老二壮实,等房子建好了,他和秋实一个屋,秋实不用和我们挤在一起,正好把老二挪过来和我们睡,大家都能睡个好觉,你和杨树也轻松些,你这胎怀像不好,人都憔悴了。
聂春花思考了下,觉得母亲说的在理,孩子们都还小,老大身子骨偏弱,妹妹秋实是她一手带大,不像她的妹妹,反而像她的大女儿,在她心里占据不小的份量,更别提她又怀了身孕,确实需要人分担。
只是这房子的归属......别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自己出了钱还一家子无处可去,聂春花迟疑道,“杨树想有间自己的房子。”
徐大娘满口保证,“房子是你们出钱建的,自然有你们一份,让杨树放心,以后这就是他的家,住上一辈子。
有了母亲的保证,聂春花同沈杨树商量此事,她一开口,沈杨树就爽快地答应了,晚上的清净睡眠实在太诱人了,沈杨树揉着因长期缺觉而发胀的太阳穴,活动着因睡姿不良引起酸痛的腰背,他可不想再半夜体会建业的无影脚。
最终近九百元复员费全部用于聂家小屋的改建,将一座田字形小屋改造为畕字形的大宅,扩建了两倍有余,从门口看还是小小的前厅,原本作为厨房兼饭厅的后屋一分为二,一半作为储物间,一半作为过道,穿出过道别有洞天,后面数间宽敞的大间。
人人都分到了满意的房间,老大沈建业终于不用和弟弟挤在同一张床上;徐大娘信守承诺将老二沈建华挪去他们房间;沈杨树短暂地拥有了完整的睡眠,和聂春花一同养精蓄锐,迎接即将出生的老三沈建设。
夏日下午,沈建业和沈建华人手一个喜字搪瓷大脸盆,两个小屁股在高高的门槛上排排坐,眼巴巴盼着小姨聂秋实带他俩去河里玩水。
听到屋里传来弟弟沈建设的哭声,沈建业不恼反喜,冲进房间一看,大声唤道“小姨,弟弟又尿尿了,该去河里洗尿布了。”说着指挥沈建华去捡尿布。
可惜聂秋实已经到了爱漂亮的年纪,不愿意在烈日底下晒着,每每拖到临近傍晚,徐大娘发话,“你们早去早回,别耽误了吃完饭”,才带着两个外甥出发。
屋旁的小路直通河边,沈建业抱着大脸盆,将脑袋搁在盆沿上看路,小脸蛋下是圆不隆咚的脸盆,底下是被脸盆遮住一半的小短腿,远远望去活像个摇摇晃晃的不倒翁。
沈建华人小手短,既抱不住盆,又害怕磨花盆底挨骂,不敢将脸盆拖在地上,只能求助小姨帮他拿。
被太阳晒了一天的河水温温热热的,孩子们在水中嬉戏,或泼水,或游泳,或抱着大脸盆从浮桥上跳入水中,溅起一片水花,又演变成了大型打水仗。
沈建业和沈建华经常玩疯了赖在水里不愿回家,任小姨聂秋实喊破嗓子威胁“明天不带你们来玩了”,他们也不肯上岸。
下班时分,浮桥上人来人往,辛苦一天的大人们踩着浮桥回家,聂大爷从河对岸的浮桥管理所下班路过,看到他们便卷起裤腿下河逮人上岸。
次数一多,两小只一见聂大爷下水就往孩子群里钻,夕阳下的河面漂着十数只脸盆,光溜溜的孩子顶着相似的发型,一眨眼的功夫,两小只就混迹在人群中,非但聂秋实和聂大爷认不出他们,就连收到聂大爷的报信,亲自出马揪他们回家的聂春花也得找好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