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7年,聂春花要毕业啦!
聂春花年芳十七,是江西十八线县城信县初中毕业班的一名大龄女学生。
临近毕业,多所职业学校到信县招生,聂春花成绩优异一心向学,今天同时收到南昌邮电学校和冶金学校的录取通知书。
回家的路上,周围的同学们兴奋地讨论学校,满怀期待地互相约定,满心憧憬离家求学的未来生活。
她却心情低落,默不作声,小心地走过在涨水的河面上起伏的浮桥,穿过巷子回到河对岸的家中。
夕阳西斜,河岸边层层叠叠的屋脊被落日染上层金色的霞光,如同鲤鱼的鳞片,石板被余晖披上了件红色的外衣。
整条巷子犹如条鎏金鲤鱼,被鱼尾处的浮桥锁住,驮着鳞次栉比的屋舍伏在河边小憩。
聂春花闷闷不乐地走在巷子里余晖下,也镀上了层金边,印出道长长的影子,也似条被拴住的跃龙门失败的锦鲤。
聂家距浮桥不过数百米,临近家门口,母亲多年的铁杆八卦搭子,多舌的邻家大婶挤眉弄眼地打趣她要嫁人了。
嫁人——这就是聂春花发愁的原因,原本母亲早就答应继续供她读书。
可前几个月,父亲在码头跑船时,右臂不慎被坠落的货物砸伤,治疗至今仍无起色,无法使力。
父亲作为家中唯一的劳力,他没法去码头跑船,家中收入骤减,连续数月仅靠母亲的烈士家属补贴度日,母亲也改口让她尽早嫁人。
聂春花迈过高高的门槛,穿过前厅,见到后屋里挥着锅铲的母亲徐大娘和饭桌旁不时揉着胳膊的父亲聂大爷。
聂大爷和徐大娘看到女儿回家都笑得过分热情,两人正在纠结之中,他们对模样标志高学历的女儿寄予厚望。
各位不要误会,他们不是在为难让女儿继续学业还是嫁人,而是在纠结如何从一众相亲对象中帮女儿筛选出一位合格的女婿扶持娘家。
这想法俗套却实际,聂家父母不是光说不干的人,他们执行力超绝,已然将想法付诸实践——拜托各路亲朋好友介绍相亲对象。
父母的身份地位和交际圈决定了相亲人选的质量,身为烈士家属的徐大娘和曾为旧社会“街长”的聂大爷收集到的相亲对象资质天上地下。
聂家对未来女婿的要求苛刻,买一赠四,娶了春花就要供养老婆全家,承担聂家四口人的生活花销。
聂家父母也知自家条件离谱,怕吓走优秀的人选,至今尚未亮过底牌,谨慎地挑选对象,最好能一挑即中。
他们考虑再三,设下三个筛选条件:
第一、收入丰厚,有能力担负起诸多人的生活费用;
第二、为人有责任心,方能愿意承担大家庭的养家重担;
第三、孤家寡人,父母双亡的孤儿也好,孤身一人来信县的外地人也好,家中没有长辈,聂父聂母就能名正言顺地用辈分压人,干预小两口的生活。
简单概括就是能做冤大头,愿做冤大头,还要配合着做冤大头。
最后,他们在一圈相亲对象里特特选中了一位沈指导员。
此人比春花大七岁,乃信县守备中队(简称县中队)的指导员沈杨树,与周边大多数人每月二三十元的工资相比,他51.7元的月薪算是非常高了,加之孤身一人在驻地,身为连队指导员必有担当,恰好符合三个条件。
聂春花与父母意见相左,她不愿辍学结婚,已经闹了好几天别扭。
相亲前两夜,徐大娘和聂大爷还在做春花的思想工作。
梅雨季的六月,闷热潮湿的房间内,徐大娘搂着春花坐在床边,聂大爷坐在正对母女俩的桌旁。
聂春花红着眼眶倔强道,“你们答应过让我上学的。”
徐大娘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无奈道,“这不是你爸胳膊受伤了,家里连着几个月没有正经收入,就我那点补贴,填饱肚子都难,哪还供的起你读书。”
聂春花对家里的老底一清二楚,“家里不是还有些积蓄,爸当“街长”那几年攒下了钱,我就去读两年,等我工作后工资全部上交家里。”
聂大爷思想传统,不耐烦道,“女孩子读那么多书干嘛,能供你读完初中就不错了。你去巷子里打听打听,姑娘家家的能上初中不错了,一个女孩子家,跑那么远像什么话!”
墙壁上潮气凝结成的水珠,汇聚一路的湿气慢慢滑落地面,好似春花心里的泪珠,带着失望委屈和不甘缓缓流进心底。
徐大娘:“家里用钱的地方越来越多,你弟弟也要读书结婚,妹妹又小,哪样不要钱!要是你爸的胳膊一直好不了,坐吃山空,不得提早预防着,这个相亲对象条件不错,你去见见吧?”
聂春花赌气道,“不见,我不要见这样的。”
徐大娘耐心问,“那你想见什么样的?
聂春花随口扯道,”我要见电影《寂静的山林》里“冯广发”那样的!”
聂大爷乐了,“哟,这不巧了,这个沈杨树还就是“冯广发”那样的,也是个军人。”
徐大娘笑道,“这说明你们俩有缘哪!”
聂春花哑然,只得同意父母去相亲。
不过聂春花可不是温顺的乖乖女,作为巷子里赫赫有名的霸王花,她打定主意要暗中搅黄这场相亲。
殊不知,还有人和她一样的想法,已经将她的坏话传入相亲对象沈杨树的耳朵里。
聂春花幼时一直和父母生活在渔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