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王被定罪之前,裴王府的一干人等皆被软禁于王府之内,轻易不得探视。
傅翊是此案的主审人员,他可以随意进出裴王府,审问罪王亲眷。
杨茹雪利用这个机会,私下与傅翊见了很多次,每一次都在傅翊面前哭诉她内心的痛苦与挣扎。
每一次,都比上一次表现出更强的决心,让傅翊觉得,她是为了他,才愿意顶着骂名,背叛裴王的。
“明日之后,我将成为京中人人唾弃的毒妇。”她接过傅翊手中的证据,泣声道,“即使圣上会褒奖于我,但世人还是会轻贱我,诋毁我。”
“他们不会管裴王是否罪有应得,只会记得我在丈夫身陷囹圄时,不仅没有患难与共,反而还落井下石。”
妻告夫,的确会被许多迂腐世人所诟病。
杨茹雪此举,虽然能彻底将她自己摘干净,但也一定会招致一些流言。
“世人愚钝。”傅翊宽慰道,“惯喜人云亦云,你不用在意。”
“而且,流言如风,来得快,消散得也快,过个一年半载,就不会再有人记得此事了。”
“好,我听你的。”杨茹雪含情脉脉地看着他,希望他能主动给出一个承诺。
可是傅翊好像全然没往这一处想,只顾着交代证据之事,半点没有其他的话。
“阿翊,我,一直没能忘记……”杨茹雪最终只能自己开口道,“忘记曾经的时光。”
“这些年,我没有一刻不想离开王府。”
傅翊心中一痛,这些年,他又何尝过得不痛苦?
他从未忘记,他从大狱中走出来的那一日,正是她凤冠霞帔嫁入裴王府之日。
她留了一封血书给他,称此生缘浅,只待来生再续前缘。
他怕她寻了短见,冒死去了裴王府,却见她与裴王鸳鸯交颈,好不恩爱。
后来,她对他解释,她是为了父母、为了他才不得不与裴王虚与委蛇。
他心中又悔又恨,悔自己错怪于她,恨自己弱小无能,不能将她救出囚笼。
那时,他就立下了誓言,誓要诛杀裴王,让她回到他身边。
如今,这一刻终于要到来了。
傅翊心中无比畅快。
他宽慰了杨茹雪很多话,说从此以后,她都不需要再受裴王的欺压了。
杨茹雪等了又等,还是没能等来自己想听的话。
她不想听裴王的事,她现在,只想谈他们二人的事,过去的,将来的,都可以。
她重新续起之前的话道:“你还记得,我们当初写下的婚书吗?”
当年,情浓之时,他们曾手握着手,写下了一封婚书。
傅翊当然记得,他讶然道:“你还留着?”
杨茹雪点了点头,低首去拿袖中早已准备好的婚书,埋首之时,头颈微侧,露出一段修长雪颈,以及,一个姣好娇美的侧颜。
她此次约见傅翊,可不是为了拿那什么劳什子证据,而是为了,拿下傅翊。
她从袖中抽出婚书,小心翼翼地展开在傅翊面前。
这份婚书没有加盖傅、杨两家的印章,也没有官府衙印,所以并未生效。
但她知道,这婚书在傅翊的心中,是有效的。
果然,傅翊看到婚书之后,神情怔忪,眼神复杂,久久没有说话。
他捧过婚书,一字一字地看着曾经亲手写下的美好誓言,回忆起了尘封已久的绵绵情意。
那些互许衷肠,那些,山盟海誓。
杨茹雪觉得,应该是时候了,该是傅翊给她一个承诺的时候了。
可是,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她将过去的美好回忆提了又提,他还是没有说出再续前缘的话。
杨茹雪心中气恼不已,难道要她自己开口求嫁吗?
这怎么行?
人只有对自己百般争取来的东西,才会格外珍惜,她要是先开口了,傅翊将来就不会视她如珠如宝了。
杨茹雪心中焦急不已,这和她想象得完全不一样。
怎会如此?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她想不明白。
不行,不能再继续抻着了,现在,是她有求于傅翊,错过这个机会,她以后只会越来越被动。
“阿翊。”最终,她还是主动问道,“这份婚书,还作数吗?”
傅翊的回答,是沉默。
其实,早在杨茹雪拿出婚书的那一刻,他就明白她的用意了。
这是他期盼已久的时刻,是他一直以来反复设想的场景。
看见婚书时,他本该顺势提出婚约的。
可是,求娶的话在心中盘旋了许久,还是没能说出口。
他的耳边,响起了另外一道声音。
那个声音一遍遍地说着“爱他”“好爱他”。
是阮平的声音。
傅翊觉得自己可能是疯了。
他怎么会在此时想到阮平?
他面前站着心心念念的昔日恋人,手中拿着他与她的婚书,可是,他的脑海中居然在想着另外一个女人。
他的沉默,让杨茹雪如坠冰窟。
“我知道了。”她凄然道,“我明白,时过境迁,往日不可追,我们都应该往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