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妈妈正好看见这一幕,也听见了傅翊的那句话,以为傅翊是要训斥阮平的口无遮拦,得意地轻哼了一声。
但她想错了,傅翊没有训斥阮平,不仅没有训斥,反而还颇感兴趣地和阮平讨论起了规矩与规则的问题。
“你觉得祖宗的规矩是某部分人定出来的,不需要人人遵守?”他问道。
阮平被问得有些莫名其妙,以为他和周妈妈一样,也是要教她遵守傅家的规矩。
“是这么一回事。”她坦承道,“但也不是那么绝对,因人而异,因时而变。”
“怎么说?”傅翊追问道。
阮平看出他不是生气的样子,就道:“规矩就是人定出来的,这一点你也认同吧。”
傅翊点点头。
“这就是了。”她振振有词道,“既然是人定的,那要不要听这个人的,就全随我自己的心意,以及我的处境。”
“比如,除夕守岁这样的事情,我觉得对我没有好处,我也不信它能给长辈带来长命百岁,或者我就不想让长辈长命百岁,那么,我就可以不守,周妈妈不能勉强我,这是遵从我的心意。”
“但如果,是你要求我守,我就不能像拒绝周妈妈一样直接地拒绝掉,因为我指着你吃饭,这是出于我的处境。傅家的家规也是同样的道理。”
傅翊听明白了,他奇怪道:“你对这些规矩、习俗,就没有敬畏心吗?”
敬畏心都是被洗脑久了之后的后遗症,她又不是从小被这些规矩灌输着长大的,当然没有什么敬畏心。
阮平这样想,也这样回答了他。
傅翊听完之后,眼中的奇异之色更加显著。
“原来如此。”他道。
阮平没听懂什么原来如此,但她也不在意,见傅翊不抓着她聊天了,她赶紧拿了本书就溜了。
暖呼呼的躺椅,她来啦!
阮平出去后,傅翊在书房里独自坐了很久。
他想明白了一些事情,关于规则,关于权力,关于傅家,关于皇室,关于裴王,关于他自己……
想明白之后,他进宫去见了傅皇后。
皇后听完他的计策,惊得心都快跳出来了。
“混淆皇室血脉,可是诛九族的重罪。”她压低声音道,“你疯了?”
傅翊和她说,要给后宫嫔妃的肚子里送一个孩子进去。
皇帝已经五十多,早已被太医判定此生无嗣。
那这个孩子,要用什么样的方式送进后妃的肚子里,就不言而喻了。
无非是,寻个奸夫,以假乱真,再弄假成真,来个偷天换日。
皇后不知道他怎么会突然产生这么疯狂的念头。
诚然,想要打消皇帝立裴王为皇太弟的心思,就只有让皇帝自己生一个亲生儿子,但也说了,是要亲生的,而不是一个来路不明的野孩子。
她觉得傅翊真的是疯了。
“若任凭裴王以皇太弟的身份登上皇位,我们傅家一样是死路。”傅翊道,“再说,也不算混淆皇室血脉,西京不是还有不少李氏血脉吗?”
西京是梁朝的旧都,不仅葬着梁朝皇室的老祖宗们,还住着不少高祖后裔。
皇后听懂了他的意思,这是想找一个李氏远亲来做这事。
傅翊道:“那些李氏族人,虽然与今上的血脉隔得有些远,可一样是高祖的血亲后代,裴王能坐得这皇位,为什么他们坐不得?”
皇后被这番惊天之语震得说不出话来,但仔细思量之后,却又有些意动,她忐忑道:“若是东窗事发……”
傅翊道:“姑母,我们已经没得选了,裴王步步紧逼,父亲在前朝举步维艰,您在后宫中亦是步履艰难。”
“只要圣上一日没有子嗣,裴王的地位就一日不可撼动,若让这样的奸逆之人坐了皇位,不只是我们傅家,整个大梁王朝,都将迎来一场倾覆之难。”
“与其如此,还不如由姑母亲手培养出一个新的储君。”
“我傅家一心为国,从未有过谋逆之心,一切都是为了大梁的将来,高祖皇帝若是在天有灵,也不会怪罪的。”
皇后的心逐渐动摇,她惶然道:“你怎会突然有此念头?”
是啊,很突然,也很迟钝。
若不是被人一朝点醒,他怕是还困在往日的陈腐观念里。
想到宅子里那个胆大包天的女人,傅翊叹笑一声:“过去,是我们太迂腐了。”
竟还不如一个小女子想得明白,生死攸关的紧要时刻,暂时抛掉君臣之纲又有何妨?
“若能早一点想明白,也不会由得裴王一步步做大。”
他望着南窗外的天空,冷然道,“早在圣上将他召回京城时,我们就该行此计策。”
皇帝的身体越来越老迈,形势也愈发危急,若不早点想出应对之策,傅家早晚会步上前御史大夫郑氏一族的后尘。
傅翊没有解释他这个疯狂念头的来源,皇后亦不再追问,她思量许久,最终答应了这个计策。
阮平还不知道自己的一番话,使得傅翊破釜沉舟,想出了一个偷天换日的疯狂计策。
她躺在摇椅上度过了舒舒服服的一天,到了晚间,又被傅翊当作大功臣好好犒劳了一番,睡着时,从身到心都非常舒坦,只觉得生活美滋滋,越活越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