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鲁义。”这是意图侵犯崔思莹的男人。
一个皇亲,一个贵戚;一个被她刺伤,一个被她砸晕。
葛春宜有些担忧地告诉了裴徐林,“……当时我没有别的办法,他们、他们好像都被下了药,神志不清的,所以我……”
裴徐林看她几乎将嘴唇咬到泛白,攥紧她的手,打断道:“你做得很对,荣王和鲁义已经被救走了,没有大碍。”
“可是……会不会对爹娘不利,对侯府不利,若皇上怪罪下来,我……”
成亲一月有余,裴徐林第一次见葛春宜如此低落无措的样子。
即便是夜宴落水,她也十分冷静。平日明媚如春光一般,唇边总衔着笑,轻易便能将人心底的阴云拂去。敢想敢言敢做,通透自得,从未见过她有什么烦心事。
裴徐林轻轻摸了摸她唇上的牙印,没有选择说一些虚话来糊弄她,“皇上定会下令彻查,也会波及到我们几家,但是,你们被绑在前,背后显然有人设局,同时崔家也被卷入其中……在事情未完全明了之时,皇上不会轻易下旨责罚。”
他这样说,葛春宜反而略松了口气。
“思莹……就是崔二姑娘,应该也妥善归府了吧?”
裴徐林看了她身上伤口一眼,无声点头,想她自身不保的情况下还敢冒头救人……幸好碰到的是鲁义那个庸人。
略一深想便停不下来,他捏了捏眉心,强行打断。
葛春宜早已察觉到了他的异状。
从见面时他的表情便低沉得吓人,虽然往常也并非健谈之人,可这是第一次,她从他的寡言少语中觉出几分轻淡。
葛春宜心中微涩,她不喜欢,应该说讨厌这种滞涩感在心底萦绕不散的滋味。
若是平日,她也早就打着侃便问了,今日却几番张不开口。
想了想,她转而说起了另一件事,关于裴灵扬。
“那几个男孩看着还比灵扬要大一些……下手却十分不知轻重,拉帮结伙,横行霸道。”
裴徐林一边听着,给她上药的手未停,神色不变化,似乎其中主人公不是他的亲妹妹。
葛春宜看在眼里,心中升起些许不悦,抿了抿唇,继续道:“甚至出言不逊,嘲讽灵扬被侯府抛弃……没娘管教没有人要……”
她将这些恶言一一复述给裴徐林听,观察他的表情,却根本看不出丝毫心疼妹妹遭遇的感觉。
“下次若再遇到这种事,无需插手。”
裴徐林专注地看她被砸的手臂是否伤到了骨头,垂着眼,语气平淡。
“什么?”葛春宜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不可置信地问。
裴徐林直身,黑眸沉沉,重复一遍并说道,“灵扬需要面对,也有自己的方式处理,不比京都长大的小孩,她有心思和想法,不必过多干涉。”
葛春宜一下笑了出来。
所以这就是做父兄的都不插手的理由?所以灵扬灵恒因为懂事就合该受委屈?所以为了促使他们成长就该撤去所有援手?
她有一大堆的质问堵在喉间,吐不出咽不下。
气氛凝滞,一时间屋内静得落针可闻。
屋外丽日晴光,却始终照不进这间灰蒙蒙的小小卧房。
葛春宜盯着床帐上的花纹,似乎过去了很久,又仿佛是脱口而出,“那我呢?”
“我也不必管吗?”葛春宜深吸一口气,“你为何不问我今日发生了什么?遇见了什么?为何会被二皇子所伤,如何被绑又如何逃出,是何人心存歹念?”
一股脑将这些话说出来,她才惊觉原来心里早积攒了诸多不满和不忿。
裴徐林微怔,“……这些我会一一查明。”
葛春宜甚至对他会说这句话有所预料,一时又笑了出来,眼底折出点点晶莹的光,“可是,你不想听听我怎么说吗?”
你不想听听我的委屈我的惶恐我的愤然吗?
裴徐林眼见她落下一滴泪又连忙撇开脸,心中像是有什么东西轻轻砸下,不由靠近:“我……”
没等他说,葛春宜打断道:“……今日惊惧太过,一时失态,让世子见笑了。”
即便他要问,她也无力去诉说了。
或许是“新仇旧恨”全数涌上心头,葛春宜发现,从相识起,总是她缠着绕着,围在他身边絮絮叨叨。
她想要的答案,都是一点点“求”来的。
他总是沉静从容地站在原地,如同一株屹立挺秀的葱茏大树,而她就是偶然落在树梢的小鸟。
树怎么会为小鸟牵动呢?
葛春宜抽了抽鼻子,低下头转过身子:“……我累了,想歇会儿。”
裴徐林似乎还愣怔着,直到她又说了一遍,才低声道了句“好”。
葛春宜背着身听他逐渐走远的脚步声,还十分贴心地为她掩好窗,合上门。
气得她恨恨锤了下床,结果扯到伤口,又白白痛了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