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为了攀上侯府,想必是无所不用其极……我也从未听说过葛春宜此人,就算不论出身,才情样貌又怎能比过郡主……”
“这样说来……明婚正礼应是郡主才得配,那个葛氏便做侧室也不算委屈。”
“哒。”青瓷茶盏不轻不重地搁到桌案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隔壁顿时安静下来。
郑元菡把画册合上,叫来伙计,面上带着浅笑,声音温和却清晰:“我从临州来,初至京都,听闻宝钿坊在京中盛名,慕名前来,果真大开眼界,这几副棋子触手细润,品质皆是上等。”
“贵人谬赞。”
“不过论棋中上品,当是昌州云子,白子如象牙润泽,黑子似点漆,透光又如碧玉。”
伙计弯腰更深:“贵人是懂棋之人。”
“略知皮毛,这副云子劳烦包起来。”郑元菡颔首,手上又捻起另一副,棋子从指尖滑落,碰撞间发出清脆的声响。
“……这副琉璃棋也同样名贵,莹莹透亮……美则美矣,却脆弱易碎,发出的声音尖刻干涩,不堪入耳。”
她的语气平淡得仿佛真的是在闲聊棋子品质。
葛春宜忍笑,从善如流道:“阿姐说的是。”
一旁听了全程的伙计额头渗汗,不敢接这话,忙抱着云子逃也似的跑走了。
郑元菡无意为难伙计,也没了兴致,付过银子拿上檀木棋盒和葛春宜离开宝钿坊。
左侧隔间的两个少女面面相觑,好半晌,才又说起话来。
“那昌州云子真有这么好?还有琉璃棋子,都拿一副给我瞧瞧。”
“……”蠢货,这是骂咱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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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都虽大,但人人都长着一对长目飞耳,尤其热衷于风月轶闻,大多都是道听途说,捕风捉影……”
“不必同这些风言风语置气。”马车上,葛春宜坐到表姐身边,见她面无异色,但显然不如来时轻快。
郑元菡无奈道:“分明是你受了委屈,反叫你安慰我。”
葛春宜歪了歪头,笑道:“荣所众羡,亦引众怨①,不是阿姐从前教我的吗?”
郑元菡一愣,看着数年未见的妹妹,脸上褪去了从前的稚嫩,目光清澈明净不见阴霾,可见丝毫没有将那些话放在心上。
她听出些什么,打趣道:“看来你对那位未来夫婿,还算称心?”
葛春宜面颊有些发烫,却也没什么好掩藏的,直白道:“他出身显贵文武兼备,为人却谦和有礼,在京都算得上百里挑一,没什么可挑拣的。”
郑元菡只笑,倒叫她越发不自在。
好在马车很快到地方了。
葛春宜率先下了马车,面前是一片花林,桃、杏、李、海棠……争相竞放,层层叠叠仿若云霞。
林中有一条铺设了石板的窄路,沿路穿行,便能见到一座花神庙。
游人如织,来往大多是妙龄少女结伴而行,也有年轻的郎君与梳着妇人髻的娘子相携同游。
花神前欲行礼拜的人挤挤挨挨,葛春宜好不容易才占到一个蒲团。
上香、摇签、祈愿,一旁的僧人递上一条细长的彩布,告诉她不可往回走,要向前穿过庙堂到殿后的花林,将彩布系到花枝上,再从花林里的路离开。
郑元菡还未拜花神,便叫她先过去,两人在殿后汇合。
葛春宜依言先行,奈何人太多,没有好落脚的地方,顺着人流走到后花林中,一转头银杏也与她走散了。
她看周围的花枝都挂满了彩布,便往旁侧走了几步,踮着脚系到高高的花枝上,闭上眼虔诚地在心中许愿。
“春……葛姑娘?”轻缓而有些虚弱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葛春宜回过头,面上轻松的笑意顿时消失。
梁修逸见她毫不掩饰的神色,原本惊喜的眼神黯淡下去,忙解释:“我……我是陪母亲前来,不是有意……”他胡乱说着,又觉得不妥,收了话头。
葛春宜没什么表情,绕开他想走。
梁修逸垂着头站在原地,余光瞥见她经过自己时翻飞的裙角,还是没忍住道:“你落水后,被裴徐林救下,所以皇上才会下令赐婚……对吗?”
她脚步不停,他压着声音咬牙道:“你可知道方才他和郡主还在庙里私会!”
如他所愿,葛春宜停下了。
她看了看周围,繁闹的花林中,无人关注到这个角落。
“劝你慎言。”
葛春宜实在不明白,说这些对他有什么好处。
庆功宴第二日朝会上,御史便弹劾梁伯治家不严、怠慢公务,皇帝将梁伯狠批一顿,令其罚俸一年,停职闭门思过三月。
梁修逸见她神色平平,不显错愕惊异,以为她不相信自己,又走近了一步,语气恳切:“就在这座庙殿的偏堂,我亲眼所见,就他们二人,郡主还递给了裴徐林一封信!”
葛春宜皱了皱眉,撇开脸,不想和他纠缠。
可梁修逸愈发不想放弃,语气急且意切,想将幼时他被学士教训,她是如何开解鼓励自己的事尽数说出来,以唤起她心中情谊:“春宜,你可还记得,当初——啊!”
一个泛着冷光的物件从旁侧飞来,击中他的腿,他骨节一痛,差点屈膝跪下,被随从及时扶住。
葛春宜也惊得后退几步,转头看去,竟是裴徐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