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知回愣了一下,他问方听询:“你在说什么?”
这大概不是梦。
方听询感觉到了他的体温,还有背后传来的凉意。
那些梦太混乱,一个接着一个,压根就不给他反应的机会,方听询的后背全都被汗水打湿,现在被空调这么一吹,咳嗽立马又开始了。
“你把药放在哪里?”陆知回晃了晃手,“先放开我。”
“我去就行。”方听询刚准备站起来。
陆知回又一把给他按了回去:“我去就行,你直接告诉我在哪里。”
“客厅柜子里,左数第二个柜子。”方听询说完就放开了手。
陆知回“嗯”了声,转身离开卧室,客厅里很快就响起了开柜门的声音,接着就是翻药箱的动静。
药箱里具体有些什么药呢,方听询其实都不记得了。
反正只要是药,他就往里面放,有没有过期也不知道。
外面又响起了净水器放水的声音,估计是陆知回找到药了。
没过多久,这人就端着水走了进来,他坐到床边把水递给方听询,接着把手心摊开:“喝了再接着睡。”
方听询接过药放进嘴里,又接过水,水是温热的,喝进去后,他的心里也跟着平静不少。
原来温水也有这种作用?
还是说,能够在此刻让他感到平静的,是陆知回。
杯中的水被他喝光,陆知回拿过水杯又探了探他的额温:“接着睡。”
方听询躺下后说道:“嗯,你也去睡吧。”
“知道。”陆知回离开了,但方听询没听见关门声。
大概,房门被虚掩着。
方听询闭上眼,听着外面的动静,听着那个偶尔会响起的脚步声,还有这场依旧没有停下的雨。
雷大概是停下了,因为他听了好久,都没有听见雷声。
药劲来得很快,大脑逐渐变得昏沉。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方听询好像又睡着了。
这次,应该也是梦。
梦里的他也在发烧,陆知回则是跑进跑出地忙着。
一会儿给他擦身上,一会儿给他量体温,这人的手总是会往他的额头上探,时不时还会叹出一口气。
好像,陆知回很担心他。
那天的方听询总是睡睡醒醒,根本就无法获得一个完整的睡眠,他每次醒来都会让陆知回快睡,身边人每次都是摇摇头说:“我在拼积木,拼完就睡了,你睡你的。”
“担心我担心的睡不着觉啊?”方听询说,“我这么大的人了,没事的。”
“你睡你的,我拼我的,”陆知回问他,“你到底睡不睡?”
“睡,”方听询闭上眼说,“已经睡了。”
拼积木的声音并不大,这种动静可以直接选择无视,但方听询偏偏要去仔细听。
因为这种声音能让他知道,陆知回就在边上,安全感就在身边。
那次的方听询退烧很快,一大早就好了,陆知回除了开心,还有点愁苦。
方听询问他怎么了,陆知回说:“积木丢了一块儿,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那块积木,方听询找到了。
找到积木的那天,陆知回已经离开他很长时间了。
那天方听询又生了病,他突然想到,陆知回以前还说过他,矫情鬼就是这样,人矫情,身体也差。
陆知回说:“要是没有我,你该怎么办。”
那天,方听询躺在床上难受得不行,他脑子里全是陆知回那句:要是没有我,你该怎么办。
他当然知道该怎么办,先吃药再睡觉,睡醒一定会好。
可他难受得不行,起来吃完药也难以入睡,在床上翻来覆去的。
突然,他摸到床头缝隙里卡着一个东西。
他用小拇指在那里勾了半天,终于,那个东西被勾了出来。
是积木零件。
那一瞬间,方听询眼眶都在发烫。
他迷迷糊糊地说了一句:“知回,你看,原来积木掉到这里了,怪不得你找不到。”
难受的感觉越来越厉害,方听询一个翻身后,从床上摔了下去,他躺在那里睁开眼。
可笑——
一个接一个的,竟然全部都是梦。
“怎么回事?”陆知回又来了。
这次的方听询没看见他踏着光进来,只听见声音和脚步声。
接着,房间里的灯被打开。
方听询被突来的光亮刺了眼,他快速闭眼,用胳膊压在眼睛上。
脚步声离他越来越近,陆知回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能起来吗?”
“能。”方听询拿开胳膊,现在的陆知回就在眼前,只要他伸出手,勾住这人的脖子,就能轻轻吻上去。
陆知回什么都没再问,蹲下身子后,直接带着方听询站起来,再次躺回床上。
“你膝盖都还没好,刚才有没有摔到膝盖?”陆知回帮他重新盖好被子,顿了顿又说,“我在边上陪着你睡,你往中间睡点。”
“为什么?”方听询问他。
“不为什么,”陆知回说,“你往中间睡就行。”
方听询没再说话,他往中间挪了挪,侧身背对着陆知回闭上眼。
过了一会儿,一只手又探上他的额头,这只手停留了一会儿,接着,陆知回说:“还是有点烧,是不是你店里空调太低了?”
“不低,”方听询咳嗽两声说,“要是把温度调高点,客人就要说太热了。”
陆知回继续猜:“那就是你穿太少了。”
“哪里少,我们不是穿得一样多的吗?”方听询难受地叹出一口气,一个翻身后,和陆知回对视。
“不一样,”陆知回看着他说,“你的衣服领子太低。”
行吧……
他就不该和陆知回讨论这件事。
“你也快睡,”方听询闭上眼,“估计也不早了,你再不睡的话,会休息不好,到时候肯定会不舒服,睡不饱是最难受的。”
“哎,我发现你这个人真是……”陆知回笑着说,“又矫情,体质又差。”
听见这句,方听询又睁开眼:“我在你心里还真是没变。”
“什么?”陆知回疑惑地问道。
“没事,睡吧。”方听询看了他一会儿,困意渐渐袭来。
接着,房间里暗了下去,陆知回把灯关了。
他最后一眼看见的,是与他对视的陆知回。
这次睡着后,梦境没再来找方听询,但他偶尔能感觉到身边人在动。
有时候是在扯被子,有时候是在探额温,还有时候,会帮他把挡住脸的头发拨弄一下。
这个觉越睡越踏实,方听询知道的,陆知回就在旁边。
他可以安心地睡。
于是,他抬起手,拉了拉身边人的胳膊。
大概还说了句:“知回,抱着我。”
他隐约感觉自己被搂进一个怀抱,还有一只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可惜,安稳的睡眠没有持续多久,下一秒,方听询看见爸爸出现在眼前。
“听询啊,我真的过得很困难……你能不能,给我一些钱?”男人说到最后声音都开始哽咽,他又指了指眼前那扇门,“或者,你把这个房子给我住,好不好?爸求你了……爸真的求你了。”
方听询看向眼前那扇门,这是奶奶的家。
在奶奶去世后,这个房子成了他和方聆间的。
奶奶去世前,还专门给他们说过,不要让爸把房子拿走,说什么都不行。
奶奶说:“他对你们不好,也别想从你们这里讨到好。”
所以,方听询拒绝了男人,他说:“不可能,房子不会给你住,钱也不会给你。”
男人脸上的表情变得难以置信,他指着方听询,指尖都有些发抖:“谁教你这样的?啊?谁教的!你小时候可不是这样,你以前又听话又懂事,从来不会和我对着干,你以前还说,长大了要给我养老的!”
“你也说了,那是小时候。”方听询非常后悔,他不该选择在今天过来这里,本来也不是什么很急着用的东西,明天来也行,后天来也行。
哪怕是等下班后再来呢?
他为什么要选择现在来。
“是你奶奶教你的是不是,她是不是让你别管我!”男人不依不饶,一把握紧方听询的胳膊,“不对、不对,是方聆间教你的,是他教你的,因为我不管他,是不是!他要报复我!他想让我过得不好!”
“和哥有什么关系?和奶奶又有什么关系?我自己没眼睛看,我自己没有感觉吗?”方听询甩开他的手,“不用再说了,这个房子不会和你有任何关系,我也不会给你一分钱。”
男人这次不握他的胳膊了,而是换成了用力抓住方听询的肩膀摇晃。
“听询啊,听询……你哥不正常就算了,你可不能不正常啊,”男人眼中露出担心的眼神,但这种情绪,肯定不是对子女的担心,“你要当个正常人,你是个正常人,你不能和方聆间一样!”
“你是不是有病,”方听询把男人用力推开,吼了一句,“我说了,不可能,永远不可能!”
方听询从没这么说过话。
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大概是和陆知回在一起太久了,所以就连语气都变得和陆知回一样。
情绪波动太大,方听询整个人都晕晕乎乎的。
男人明显也愣了一下,他又说了好多话,但学会了和方听询保持距离。
方听询直接选择无视男人的话,他不打开身后的门,也不再回应,只想找个机会赶紧走。
那天晚上七点,Memory没有营业。
方听询硬是和男人耗到七点多,他等着男人先离开,后来又一个人在门口坐了好久。
离开后,他开车先去了哥家里一趟,在确定爸没有去过哥家里后,方听询才感到些许踏实。
哥问他发生了什么事,今天怎么没有在店里。
方听询只是摇摇头说:“没事。”
第二个发现Memory没有营业的人,是陆知回。
他那天正好休息,但他去了店里,店门紧锁,陆知回的电话也就打了过去。
接通电话后,方听询先是让陆知回在店门口等着,接着又说:“我马上就去店里。”
“这都过了好几个小时了,你干嘛去了?”陆知回的语气听着不太好,“你不是一直把Memory看得很重要吗,我让你休息一天你都不愿意。”
“你先在门口等着,我等会儿来了再说,”方听询深吸口气,说道,“行吗?”
“回家说,不用去店里,已经很晚了,”陆知回说了这么一句,接着又说道,“姚起秋他们也来了,但我让他们先走了,所以,你没必要再过来。”
方听询本来都要离开哥家了,听见陆知回这么说,他立马停下脚步:“没必要?行吧,陆知回,你要么在店门口等我,要么,你就先回去。”
“我回家,你也是。”陆知回说完这句,挂断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