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昭三年冬,陆沉舟知道自己要死了。
毒已入心脉,指尖发青,连笔都握不稳。窗外大雪压折梅枝,咔嚓一声,像谁在暗处折断骨头。
他推开堆积如山的奏折,从暗格中取出一卷青简。
简上墨字密密麻麻,记着史官不敢写的历史——
“永昭元年,帝谢昭弑君称制,血洗太极殿。”
“永昭二年,潼谷关之战,萧玦万箭穿心,尸骨无存。”
“永昭三年春,帝于含元殿前剐谢丞相三百刀,观其哀嚎三日方绝。”
最后一根简上,是他自己的字迹:
“陆沉舟,永昭三年冬,饮鸩而亡。”
他低笑一声,将青简投入炭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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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舌窜起的刹那,殿门被推开。
谢无瑕披着雪氅立在风口,发间金簪微晃,像柄出鞘的剑。
“朕准你死了?”
陆沉舟没起身,望着盆中渐燃的青简:“陛下连臣怎么死……都要管?”
火光照亮他凹陷的双颊。不过月余,那个算无遗策的陆相已瘦得形销骨立,唯有一双眼仍清亮如星,映着跳动的火焰。
谢无瑕解下氅衣扔给他:“太医署新配的解毒丹。”
白玉瓶滚落案几,陆沉舟看都没看:“‘朱砂泪’无解。”他忽然咳嗽起来,指缝渗出血丝,“陛下……比谁都清楚。”
炭盆里“噼啪”一响,某根青简爆裂开来,火星溅到他手背上,灼出一点红痕。
谢无瑕盯着那点红痕,忽然道:“你恨朕。”
不是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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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沉舟拨了拨火堆。
“臣恨的,是陛下烧毁《起居注》那晚。”他轻声道,“您腕上金镯……刻着什么?”
谢无瑕瞳孔微缩。
——那是萧玦的遗物,内侧刻着“阿昭”二字。
“臣翻遍史馆,发现件趣事。”陆沉舟又咳出血,却笑得畅快,“萧玦死后三月,陛下夜夜梦魇,常于子时独自去冰窖……”
“铮!”
谢无瑕的剑已抵住他咽喉:“你想说什么?”
“说陛下可怜。”陆沉舟仰头迎向剑锋,“连承认爱他都不敢。”
剑尖刺破皮肤,血珠滚落,滴在燃烧的青简上,“嗤”地腾起一缕青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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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陛下!北境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