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半垂着眼皮,视线模糊,我看了看我的裤子。
白色裤子上,一片红艳艳的,是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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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医院住了一个周。
回到家后,向执生和我,谁都没主动开过口。
我们像两个熟悉的陌生人。
但他依旧在照顾我,因为我的腿不能走路。
呵,他不照顾我,谁照顾我啊?
没有他,我的腿不会废了。
我肚子里的孩子,因为长时间缺乏alpha信息素安抚,导致胎情不稳定,自然流产。我没有什么歉疚,心里反倒满意。
我和向执生的羁绊,会因这个孩子少了很多。
等他慢慢厌倦我这个废人,我自己离开,一个人静静死去,去天堂和向旸重逢。
何乐而不为呢。
今天下雨了,乌云密密麻麻,阴雨下个不停。雨水顺着风铃滴下,“滴答滴答——”。
轰!
电闪雷鸣。
向旸就是在雨夜过后死了。
我也想离开这个世界。
在这个世界,我不能奔跑,我的余生都困在了轮椅上,身体会禁锢灵魂。
我琢磨不透向执生到什么时候,才会对我放手。
向执生是,我唯一的家人、我的哥哥、向旸的爸爸。
这个男人阴晴不定,他能一下子把我阴死吗?
这样的话,我好像会更爱他。
不!应该去掉“好像”二字,他杀了我,我会更爱他。
我的情感和他一样畸形。
怎样让他杀死我?
我思忖良久,向执生走进门,打断了我的思绪。
“哥,想让我爱你一辈子吗?”我说。
沉默良久,他才开口:“你好好活着,不离开我,就是对我最大的爱。”
“可我呆在你身边每一秒,我都想着怎么去死。我的腿,确实废了,逃不了,但我只要一死了,就能彻底逃开你。是不是很有意思?!”我说。
他苦笑了下:“杀了我,更有意思。”
话音未落,我一口气差点没吸上来。
我们怎么都在想着去死。
不对,向执生故意说这句话。
我手无寸铁,怎么杀他。
他不过是,用语言来博取我的同情心。
他把我养大的这件事,是我一辈子都抹不去的疤。
为了报恩,我不会杀他。
“改偲,你死了,我活不了。我死了,你也活不了。”他顿了顿,“我们能一起活着,也能一起死。”
他说这句话,不是什么撼天动地的情话,而是血淋淋的事实。
我被向执生终身标记了,体内又是AO双腺体,没了向执生的安抚信息素,身体的假孕反应能够把我折磨死。
向执生有阿尔诺斯精神疾病,他也需要我的信息素。没有我的安抚信息素,他发病会自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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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不想活了。”我问,“你要和我一起下地狱吗?”
向执生“噗通”跪地,跪在我脚前。
他从身后拿出一把刀,对着自己的脖颈。
冰寒的刀光闪进我的眼睛,我心尖一颤。
他笑着说:“改偲,事已至此,我们无法回到过去。我对你有错。地狱太冷,我不要你陪我。你想我死吗?”
他最后一句话,如同恶鬼在我耳边低语。我的良心在敲打我错误的感性,被埋没的理性渐渐浮上水面。
我唇瓣张开又阖上,喉咙里却发不出任何一个字音。
他手起刀落,对着自己的脖子割了下去。
鲜红的血液喷溅式呲到我身上、脸上。
我愕然万分,他却笑得灿烂,无声地对我说了三个字。
“哥!不要!不要!”我血瞬间凉了。
我扑向他,摔下了轮椅,眼泪夺眶而出,“啪啪”地打在我手背上。
“哥,我错了……你别这样!”
我一只手颤抖着手去捂他伤口,另一只手拨打急救电话。我刚拨通电话,嘴里还没说话,向执生忽而搂紧我,眼里满是兴奋的泪光,细细地望着我,他吻了我的唇瓣。
他说:“下辈子,我还做你哥,再见。”
玛德,疯子!
我回复着急救电话那边的问话:“在绿苑……刀……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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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附近有一家医院,离我们住宅只有十公里。
向执生被抢救了一个小时,才从死神手里夺回一条命。
我坐在童凌身边,哭得稀里哗啦,他儿子被我的哭声吓到,躲在向郅年身后,心疼地看着我。
“小偲,他已经没事了。别哭。”童凌说。
我嚎丧地哭着说:“疯子,我不要他了!”
我的手还在不停地抖动,手上的血迹擦不干净,洇在指缝里。我对向执生的爱也是抹不掉。
我忽而明白,他换了一种思维方式,变相开导我。
他伤害他自己,如同我伤害我自己。
假如我在他面前自杀,他脑海里就会是我满身鲜血的画面,他会为我哭,为我慌张、不安、后怕、后悔……
这个“他”是他,也会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