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提剑点点于值的眉心,声音冷了下来:“别说的这么难听嘛,我只是给你一个赎罪的机会,毕竟我那块玉佩,是千年灵玉……”
于值无力地跪在地上,往日里整齐的头发凌乱不堪,有好几缕垂在耳侧,脸上也因为刚才的打斗溅上了血。
他抬头望向站在郑海身边,又或是阻拦谢雪逃跑的那群人,突然讽刺地笑了。
这些人或是目光躲闪,或是干脆转头,明明睁着眼睛,却和瞎了一样。
和那日一模一样。
郑海随便找了一个人,拔出他腰间的剑,踢到于值脚边。
“选吧。”他道。
于值的眼前闪过很多画面,有母亲为了生计粗糙到终日通红的双手,父亲佝偻的背,还有他们满是期望的眼神。
“咱们老于家真是走了大运,这么多年竟然出了一个仙人,阿值,你好好在学院读书,我和你爹就算是砸锅卖铁也要把你供出来。咱们的苦日子终于要结束了。”
“今年家里的收成不好,寄来的钱少了些,不要紧吧?”
一字院的开销不大,可是修炼需要的灵石法宝个个都贵,家里拼尽全力只能挣得维持基本生活的银钱,为此他常常活跃在任务处,去做那些富家子弟不愿意干的危险的活。
他过的实在太辛苦了。这些富家子弟指缝里漏出来的钱,够一个普通家庭生活很久了。
于值的手在抖,艰难地抬起头,去看那个缩在角落里,满身是血的少女。
她哀求的眼神是那么熟悉,自己也曾经用这样的眼神望着那群人,祈求他们能放过他。
可是没有用啊。他缓缓捡起手中的剑。
“不,不要杀我,我愿意取血的,我愿意的,我也不会说出去的,求求你们了,不要杀我,我还有父母姐姐,我不想死。”
大颗大颗的泪珠从少女稚嫩的脸上留下,她看起来是那么可怜,是那么值得同情。
可谁来同情他呢?
于值面无表情地想。
他已经无路可走了。
郑海望着于值的动作,露出一抹得逞的笑容,朝身后之人使了个颜色,那人便走到于值身边,把他往前一推,彻底断了他的退路。
于值闭了闭眼,果断挥剑。
利器刺入血肉,随后被拔出。血液滴在地面,原本画在地上的阵法突然开始发亮。
郑海眼睛一亮,忙推开双目无神的于值,凑了上去。
“没想到这古阵法真的有用,没得知谢家血脉的秘密,倒让我发现了另一个好玩的东西。”他喃喃道。
传说鬼族有一种秘术,只要在月圆之夜的午夜,在地面绘出正确的阵法,以鲜血为祭,数五个数,神秘的黑衣人便会到来。
可来的并不是传说中能实现愿望的黑衣人,而是凶残的灵人。
所有人四处逃窜,很快,周遭只剩下谢雪一人。
刚才于值那一剑刺歪了,并未刺入她的心脏,失血过多的短暂昏迷之后,她醒了过来,却看见了灵人。
也许是死亡前的回光返照,谢雪突然有了巨大的力气。她跌跌撞撞地往梨香院的方向跑,那里有防护阵法,只要跑到了,灵人就进不来。
可她倒在了最后一步。灵人的手劈过来时,她的眼前闪过很多画面,最后停留在母亲和姐姐灿烂的笑脸上。
好不甘心啊,她瞳孔涣散,不住地吐着血。
她只是胆小了一点,只是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离家,还没做出些什么成就,甚至还没来得及和母亲姐姐报平安,就……
如果……
她无意识地伸出手,想去抓天空上挂着的明月。
如果……
力气开始流失。
如果……如果还有时间,就好了。
沾满鲜血的垂了下去。
她终究还是没能抓住月亮。
记忆在这里终止,李照月瞪着眼睛,待反应过来时,已经是满脸冰凉。
身旁的许行握住了她的手。
“是看见什么了吗?”他语气平静,似乎是早就预见了她刚才看见的内容。
李照月闷闷地嗯了一声。
“我觉得……那些不是幻觉,像是我站在周围,真真切切目睹了这一切,可我分明记得我从未出现在那里。”
她的表述混乱极了,也没有具体的讲述,话里全是迷惑的感受。可许行听懂了,微笑着望着她的眼睛。
“相信自己的感受,你觉得是真的,那便是真的。”
李照月擦掉眼泪,想说话却心情沉重,索性扭过头,专注地去看那殿门。
许行一直在旁边注视着她的动作。
她将发着光的罗盘凑近了殿门,罗盘上的金光很快附着到了门上,咔哒一声,殿门开了。
首先进入视线的,是许久不见的楼道砚。
他面色疲倦,眼神阴沉,在看到两人时还有些意外。
“终于来了。”他猛地吐出一口血,向前一倒。
李照月想接住他,他自己扒住了门缝,站稳了。
“我的剑,带来了吗?”他虚弱问道。
李照月刚想摇头,许行上前一步,从袖口掏出了一把剑。
此剑并不如其他仙剑美丽,剑身呈现出一种烧焦的黑色,剑柄也是一块破烂的木头,末尾挂着一个金饰,算是这把剑上最贵的地方了。
楼道砚的眼睛在看到这把剑时噌的一下亮了起来。
“好久没见到它了。”他喃喃道。
那把剑安安静静地躺在许行的手心,就等着他去拿。许行也安安静静地瞧着他,等待他朝自己走来。
可楼道砚怎么都拿不起那把剑。
“你耍我?”楼道砚眯起眼睛,厉声质问道。
“这剑不是你的。”许行淡淡道。
“这把剑一直跟着我,只是因为我被关在这里才和它失散了这么多年,怎么就不是我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