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嬴政说道。
“微臣不才,自从担任丞相之职以来,就一直在编撰《吕氏春秋》。如今,书中关于礼的见解已初步写成。今特地请人刻写了一部分,请各位过目。”吕不韦缓缓道来,并示意仆从将竹简分发至在座的所有人。
“道德仁义,非礼不成;教训正俗,非礼不备;分争辨讼,非礼不决;君臣上下,父子兄弟,非礼不定。”吕不韦继续说道:“周公旦以礼乐治天下,孔夫子更是倾尽毕生所学弘扬礼义教化。然时移势易,如今诸侯战乱,礼乐渐崩。对于以礼治世之说,又当何解?”
“斯不才,愿先回答。丞相之问乃当今治世之问。斯在稷下学宫之时,有幸听闻荀夫子教诲。夫子关于人之本性有独到之见解。人生来就有好利之心、嫉妒之情、耳目之欲,饥而欲饱,寒而欲暖,劳而欲休。若顺人之天性,则世间必定残贼、□□丛生。唯有后天之教化、行为之规范,方能使人世间出现所谓的美与善。而后天之教化与规范,以礼为核心。”李斯思维敏捷,第一个回答就抛出了荀子的“性恶论”理论。
“荀夫子果然是当世大家,人性的本质的确值得探讨。盛公子,您的观点呢?”吕不韦赞叹道,然后又问了墨竹。
“礼者,人道之极。人无礼不生,事无礼不成,国家无礼不宁。所谓天有其时,地有其财,人有其治。”墨竹也表达了自己师从荀子的观点。
“不错不错。盛公子提到了天地人三方的关系。可否详细阐述片刻?”吕不韦感觉这次的讨论越来越精彩了。
“容锦之鲁莽了。列星随旋,日月递昭,四时代御,阴阳大化,风雨博施,万物各得其和以生。人在天、地之间,应不与天、地相争,而应与天、地相参,顺应客观规律、改造利用自然,完成人世间的治世之任,为人们谋求良善与福利,即所谓人有其治。”墨竹冷静地表达自己的观点,语气平和,语音温润。
“然也,然也。不愧为荀夫子的高徒啊。人有其治,然,以礼治世,为何乱象丛生啊。”吕不韦继续发问。
“斯以为,治世除了明礼义以化之,还应起法正以治之,重刑罚以禁之。唯有如此,国之纲纪才得以明确,臣民才得以遵循。”李斯字字句句有礼有力。
“蓝夏公主,请问您关于以礼治世,可有见解?”吕不韦突然将话锋一转,问起了青荷。
“回禀丞相,蓝夏曾聆听师傅教诲,墨家之言乃蓝夏所信。孔夫子宣扬仁者爱人,可为何世间之人依然相互残害、国与国之间依然相互攻伐,只因仁者爱人之爱是有差别的爱,是基于血缘、姻亲、君臣之间的亲亲之爱。正是因为这种有差别的爱,才使得世间残忍不断、纷争不止。墨夫子曾言,以兼相爱、交相利之法易之。视人之国若视其国,视人之家若视其家,视人之身若视其身。天下之人皆相爱,则强不执弱,众不劫寡,富不侮贫,贵不敖贱,诈不欺愚。故,蓝夏以为,平等之爱才应是礼之核心。”青荷带着笑意,但语句之间却字字犀利,直指儒学观点之要害。
“墨学磊落正义,兼具理想之情。蓝夏公主,若依墨学见解,当今应如何治世?”吕不韦发问。
“蓝夏以为,国有贤良之士众,则国家之治厚。贤良之士寡,则国家之治薄。故国君之务,在于聚集贤良之士。此即墨夫子所说的尚贤。”青荷说道。
这次的讨论实在太过精彩。连吕不韦都始料不及。他向嬴政作揖并说道:“王上,今天的讨论已然精彩纷呈。如今已渐午时,是否暂歇?”
嬴政对于刚才的讨论一字未发,但所有人的观点他都已了然于胸。
“今天就到这里吧。以后,丞相的讲授,在座各位都请参加。”嬴政说罢,起身准备离开。
“恭送王上。”所有人起身行礼。
嬴政离开之后,墨竹终于可以将目光投向青荷了。
两个人默默起身,走向章台宫外面。
“公主来到秦国,可还适应?”墨竹终于向青荷开口了。
“多谢盛公子关心,蓝夏一切安好。切勿惦念。”青荷语气淡然,好像太过于淡然了。
“那就好。”墨竹忽然觉得青荷好陌生啊,陌生到他竟有一瞬间怀疑自己是否真的认识她。
“小竹子,见到你真是太好了。”李斯走上前来与墨竹交谈。
“是啊,斯哥哥。好久不见了。”墨竹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对李斯说道。
“今晚去我家里做客吧,尝尝我的手艺如何?”李斯邀请墨竹。
“好。”墨竹答应着李斯。
此时,青荷已经走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