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中午,公寓厨房内。
笛袖穿着宽大、明显不符合身形的男性T恤,在灶台前煮青菜瘦肉粥。
滚沸的粥咕噜噜冒气泡,热气腾腾。
衬衫长度才及大腿中段,垂着的衣摆下是白到晃眼的一双腿。为了方便做饭,笛袖将头发简单盘成低丸子头,手拿汤勺舀粥拌匀免得糊底。
她既然有独居的能力,会做饭自然是最简单基础的技能。以往笛袖一个人住,每顿饭吃不了多少,做完一趟收拾厨房碗碟要花更长时间,所以她搬进新家后,嫌麻烦没下过几次厨。
但其实她厨艺相当不错,只用半小时随手做好三道菜,两素一荤,将碗碟筷子摆到餐桌上。
考虑到林有文昨晚喝太多酒,起来可能没什么胃口,她着手又做了道清淡可口的青菜粥。
等下的切片瘦肉滚熟,就能吃午饭了。
她听到身后传来渐近脚步声,却没回头,将熟透的粥关火放凉,轻声问:“醒了?”
林有文神情无比复杂。
他对昨晚最后的记忆,是两人糊里糊涂地滚上了一张床。
酒精无限放大欲望,距离失控只差一个诱因,而他们昨晚……起来看到凌乱床铺,脑袋轰得响彻一声,毫不夸张地说完全懵了。
笛袖面不改色,实则余光观望着他。
表情虽然称不上糟糕,但眉头紧起的样子十分凝重。
这不是一个好信号。
头还隐隐作疼,是宿醉留下的后遗症,林有文记不太清楚,急于从另一个当事人那得到确认。
“昨晚——”
话到嘴边停住,竟感觉说不下去。
太荒唐了。
可最后还是问出了口:“我们有过吗?”
她沉默片刻,道:“是我主动的,你不用——”
笛袖想说你不用抱有任何负担,喜欢谁是她一个人的事,做什么也是她的主见,任何行为都会为此承担后果,不论好坏。
成年男女发生一夜情太正常,更何况,她对他的心思本就不纯粹。
林有文神情更凝重几分。
“不用说了。”
笛袖细看他的表情,万幸,没在他脸上看到一点失落或懊悔的样子。
她双臂抱胸,手心托着肘弯摩挲。这是紧张时快速思考的无意识动作,他了解她的小习惯,没错过这个细节,表面再装镇定此刻也暴露无遗。
“昨晚感觉怎么样?”林有文主动上前握住她的手,软软牵着,“身体会难受吗?”
“……你喝醉了。”
“嗯,所以怕控制不住轻重。”林有文道。
他温声哄了一会儿,笛袖终于松下心防,额头轻抵在他肩头,小声说:“开始节奏太快了,弄得有点痛……我不喜欢这样,到了后面慢慢才好起来。”声音越说越低,他听着。
“这也是我做得?”
林有文低头,拇指轻抚摸过她通红的手腕,上面依稀留着指印,“疼不疼。”
笛袖有点不敢面对他,摇了摇头。
她缓缓抽出手:“醒来喝点粥吧,我给你做好了。”
午饭后,她的衣服差不多烘干,下午还有课,笛袖换上衣服便先回学校了。
林有文没留她。
情绪上头时做出的举动,都会留给冷静时的自己承担冲动的结果。
他需要些时间来消化这件事。
同样地,笛袖心底也希望他不要开口,至少不要是现在。
那天晚上喝醉的是林有文,笛袖却是完全清醒,她的主动显得有些不可思议。
稍加思考下,都会发现她是故意的,明知这行为会打乱对方的计划,还是引着他一步步走下去。
以往笛袖不是没试过循序渐近,过去几年,林有文始终和她保持距离,尤其当她步入成年,界限感更加分明。
聚少离多,如果她不撕破那层窗户纸,永远没有更进一步的可能。
这份喜欢从暗地搬到台面上耗费太长时间,该做的她都已经做了,结局要么接受要么拒绝。
最近短时间内,笛袖不打算和林有文联系。
她等得够久了,不在乎再多等几天,留给林有文思考的时间,最后换取他的一个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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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十一月,江宁气温一夜骤降。
早晨笛袖穿着睡衣在阳台浇花,被冷风一灌打了个寒噤,于是出门前,特意在平时打底长袖外多加一件连帽外套。
但她没想到,今天冷不防受惊的正头事还在后面。
周三下午彩排时间照例一点开始,因为孟若对迟到深恶痛绝,学生们一般都会提前半小时到,或者干脆下课吃完午饭后直接过来。
笛袖属于后者,她到礼堂的时候不算早,先前来的女生们已经凑成一堆聚起来热烈讨论八卦,瞧那振奋投入的态度语气,不知道地还以为在商谈国家大事。
她走到梳妆台一排镜子前,挑个空位坐下,开始化舞台妆。
身后便是女生堆,坐得距离不远,外加她们声音不低,任是笛袖没刻意去听,讨论内容也一句接一句往耳朵里面钻。
“好久都没看到她来排练……”
“对啊,前些天请假说是身体不舒服,一直来不了。”
“她生什么病,大半个月还没好?”
“不知道啊。”
“你们不会真信了吧?”有人嗤地一笑,“那理由也就是编来应付下孟若,你没看大小姐朋友圈吗?人早飞夏威夷看海去了。”
“真的假的?”
“喏,你自己看这九宫格图加定位,瓦胡岛、云海公路、Waikiki海滩,哪还能有错。”
正纳闷说的是谁,随后笛袖便听到解答。
“付潇潇什么时候旅游不行,非要挑这个节骨眼?”另一道女声轻声抱怨:“我们累死累活准备校庆,她在外面过得倒潇洒,有没有责任心啊……”
“她过得能不快活嘛。”先前把朋友圈内容分享出来的那女生搭腔,透露出更多小料:“上月大小姐又新谈了个男朋友,最近正恩爱得意着呢,那男的对她好得不得了,名牌首饰衣包样样都送,还专程到夏威夷度假,她一心顾着陪同男朋友,哪里有功夫管排练?”
“……”
女生们闻言相视,唏嘘一片。
“是不是啊,佳妮?”
坐在角落一声不吭,充当背景板的简佳妮忽然被提及,愣住片刻,那女生径直问她:“她的情况在座你最清楚,这些日子付潇潇是不是都不在学校?”
女生们眼光瞬间齐齐看过来,简佳妮嘴唇嗡动,声音低不可闻,好半天才憋出一句:“我,我不清楚。”
“怎么可能?”
问话的女生挑眉,“你俩不是宿友吗,而且明明——”
简佳妮啜喏开口,恰好打断道:“我们平时不说话,一般回宿舍都是各自做各自的,她很注重隐私,不喜欢和别人讲自己的私事。”
这话倒也有几分可信。
付潇潇别名“大小姐”,意思是她的脾气大到和千金小姐一样难伺候。
付潇潇习惯了众星捧月的待遇。她从小漂亮到大,早在初中便凭借样貌在市里出名,之后毫无疑问走了艺考这条路。尽管校内没公开评选过校花校草,她也是大家心目公认的艺术学院表演系最有牌面的女神级人物。
付潇潇和简佳妮两人天差地别,一个张扬显眼,高如云端,一个默默无闻,渺若尘埃,竟然是这样一对从性情到外表反差如此大的两人成了宿友。
依大小姐的高傲性子,撞上这么一个闷葫芦,只怕正眼看人都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