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间的大幅度移动之下,正处在昏迷的白珩忽然咳嗽了声,吐出一大股黏腻温热的鲜血,浸透了他肩膀上的衣袍。
那陌生的热度透过衣服传来,柳微生慌得膝盖发软,踉跄得险些滑倒。
就在快要掐上柳微生喉咙的一瞬间,江则叡目光一定,迅猛的进攻生生停住,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拐向后面的白珩!
“……”
这手出人意料的敌对性进攻让人猜不到江则叡的意图,就在众人以为白珩必要被其夺去时,挑事人却再一次让他们大跌眼镜。
只见江则叡转手拍在白珩肩膀上,打入一道厚重灵力,强势压制住伤者体内躁动乱窜的气息。
随着气息逐渐平稳,白珩的脸色霎时恢复了一丝血色,口中喷出的血液也有减少的趋势。
杀意解除,柳微生拉起高度警觉的精神陡然一松,含着少许震惊的怒目转向不知何时挂上戏谑笑容的江则叡,才反应过来又被这姓江的摆了一道。
“你!”
三番两次遭到戏弄的柳微生张口结舌,满肚子牢骚不知打了几个圈,好半天才涨着脸吐出个你字。
“柳师弟快些回去吧,耽误了伤势可不好了。”
江则叡身量较高,眼底跃动着自己都没发现的宠溺,随即下巴一点,居高临下地对指着他的柳微生语气轻快地如是说道。
钟文卿旁边的乌冼桐手中阵纹浮动,玄阶下级防御阵已然半成型,目睹了这一场一波三折的闹剧后阴着一张脱俗出尘的脸,精神力撒气般立刻翻了个倍,尤为快速地转折了其中几笔阵纹,半成型的防御阵顿时转变为普通黄阶中级传送阵。
唰地一下,血脉喷张鼻大如牛的柳微生原地消失。
抱手静静看热闹的归辞才终于舍得挪一下脚,从储物空间里拿出两把通体细绵绒铺就的绒蚕椅子坐上其中一把,乌冼桐干净利落收回阵势,施施然坐上另一把。
众人包括鸿越学堂的首席和学导在内,都齐刷刷看向解决了大麻烦的乌阵师,内心同时倒吸一口凉气:“不愧是薇斗学堂的学导!”
平常玄阶阵师能用引星盘十次阵法中不出差错地布下一个玄阶阵法已是上上等的实力,更不用说能一次成功的阵师有多稀少,而乌阵师竟能如此迅疾地徒手布下一个玄阶阵法,更让人想不到的是,在这之外还能有余力将之改动成平平无奇的黄阶传送阵!
若不是亲眼所见,恐怕没人会想到眼前这个清雅蕴藉宛如一株白梅的羸弱女子拥有多么强悍的精神力,其阵法造诣堪称恐怖!
备受瞩目的乌阵师气定神闲,兀自闭目养神毫不理会,气质娴雅宁静却又无时无刻散发着只属于强者的傲然气势。
归辞担忧地皱了皱眉,抬手悄悄扫出消音阵替她隔绝掉叽叽喳喳的喧闹,因为从他这个距离看来,乌冼桐的状态实在不能算好。
浅乌青色的眼袋在暖白的脸上更为明显,黄豆大的汗珠接连从鬓角中滴落,眉心微微蹙起微不可查的纹路,撑住额头的指节苍白削瘦得可怕,青绿色的血管随搏动若隐若现,整个人几乎要与纯白绒蚕椅融为一体。
孱弱和不怒自威两股截然相反的气势在她身上融合交织,生出一种诡异的张力。
最真实的痛苦从最细枝末节的地方流露,无一不显示着主人正承受着多么难熬的苦楚。
乌家世代精神力奇高,却代代因病早亡,到这一代更是只有乌冼桐一人。即使每个乌家人都曾是薇斗学堂数一数二的学导,却因此在排在璩洲阵师势力末流。
首席楚淮出使襄原,身为实力最强的学导,薇斗学堂大小事务更是压在她一人身上,又经历了主殿设阵,玄冥派趁危进攻一系列变故,代代相传的症状开始愈加明显,而这一切他都看在眼里。
这意味着什么,没人比乌冼桐本人更清楚,但也没人比她更不放在心上。
既然结局是注定的,过程怎么样似乎也没什么可怕的。
归辞刻意忽略心头隐隐的不安感,他自从被楚淮带回薇斗学堂的那一天开始,便下定决心多付出超出常人几倍的精力修炼精神力,推演阵法,为的就是今天能成为学导,勉强跟在后面替她分担些许压力。
有时候他想,如果他能强一点,强到能接过所有担子,是不是她就能多活一段时间?
仅覆盖两把椅子的消音阵内安静异常,去除外界繁杂的干扰,内心深处想法却更加直接明确。
消音阵外,柳微生被传送回去后,江则叡轻快的嘴角重新恢复成平日里的样子,严肃得有点生人勿近。
捻了捻指尖上凝固的血迹,他若有所思地走回属于自己的位置上。少顷,融入到其他碧霄派众人的窃窃私语中。
罢了罢了,走就走了,反正想知道的事情已经知道了。
江则叡历来不参大事,宁可画地为牢留在自己的朝明峰抚琴拈棋,也不乐意有进取心一些到泉宁峰议事,久而久之,他的站位被推的一次比一次偏,若不是仔细去找旁人都察觉不了这里竟还有个人。
这一次却不一样,他仅仅是按往常规矩站在大殿不起眼的角落,却依旧被一大帮人众星捧月地层层叠叠围了起来。
“江峰主实乃我辈人中翘楚,那收服了海炎鸾鸟的齐析小子也在峰主手上走不过一招,晚生真是佩服,不若有空来我闻道擂台一起切磋几番?”
鸿越学堂的学导龙炽阳心直口快,秉承了鸿越学堂的一贯传统,对修为高实力强的人膜拜至极,见自从他入堂以来一直默不作声的清闲峰主竟不是个草包,骨子里属于顶尖武修的热血像成瘾的人嗅到感兴趣的物品般兴奋起来,几乎是一瞬间就贴了上去,抢在最前面向江则叡发出了邀请。
话还没说完,后面拥上的人一掌排开他,或谄媚或不屑,更有甚者推搡打闹起来。
“是啊是啊,江峰主也是我派元老,平时多多走动也好。”
“修士成名战场,江峰主实力雄厚,那一剑真是裂空斩雾,碎苍昊之所锢,风姿不输前掌门,有幸见此,余生无憾呐。”
“要我说,就算代掌门之职也是实至名归!”
“唉,未能及时赶到大饱眼福,简直比丢了储物空间还让人不快,可否请江峰主细说当时情形与我几人听?”几位脚程较慢的武修捶胸顿足道。
……
面对满座豪杰抛出的话,江则叡话术出奇老练狠辣,不愧是当年前掌门亲徒,侃侃而谈与齐析一战如何艰难取胜,举止之间进退有度,偶尔有人表达不满或强烈质疑,他也没有一刻落于下风,寥寥几语便拨乱反正,将众人愤怒引向挑事者,同时更对其敬佩有加。
忽而话题陡然一变,某个武修不经意问道:
“敢问江峰主佩剑之名?”
此起彼伏不停的主殿似乎终于这时候找到了默契,不约而同地在一个时间点恢复沉寂。好一段时间都没有动静的钟文卿低沉回答格外响亮。
“他拿的是天阶剑器,雪赭。”
独立主殿上方,刚打了胜仗的矍铄老人没有一丝喜色,少见有些佝偻的体态看起来反而颓败。
同时,坐在梨白绒椅上闭目养神的乌冼桐似有所感,蓦然睁开了眼睛向钟文卿看去。
江则叡张了张口正欲回复,冷不防被钟文卿抢了个先,之前温和有礼的表象一瞬变化,很快又摆出更谦恭的姿态。
“雪赭?江峰主的佩剑不是泊枢么?”
“天阶!何时得了这么了不得的剑器?引星盘也只是地阶呢!这等稀世宝器,恐怕锻天学堂首席也造不出来吧?那齐析死在天阶剑器之下属实不冤呐!”跟在龙炽阳身后的一名弟子酸溜溜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