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头,唐祈醉浑身滚烫,可人却在打颤。
她甚少表现出这般不能自理的模样,饶是后来身中半落黄泉,发作不严重时咬咬牙扛过去便罢了。
岑无患坐在榻前守着她,皱着眉给唐祈醉擦去额头上溢出的冷汗,他望着唐祈醉,不由得想起两年前唐祈醉在马林猎场伤的半死不活,那时她也是浑身滚烫。
那时两人水火不容,岑无患恨唐祈醉恨得牙痒痒,见着她便想着这女人什么时候能死了。可在那种状况下,他见着唐祈醉面色苍白躺在病榻上,竟也生出几分恻隐之心。
后来猜出来唐祈醉才是始作俑者,他也没再觉得唐祈醉罪不容诛,只暗暗咋舌这女人对自己真是心狠。
如今唐祈醉一如两年前那样,病痛缠身,面色惨白,浑身滚烫。
岑无患心里像是被划了数道豁口,唐祈醉身上的每一处伤痛,每一次身不由己,每一场以身入局都化作钢刀深入那些豁口里,疼得人喘不过气。
岑无患将唐祈醉的手拢入被中,府里的下人照吩咐煎了药,此时熬好了端上来,岑无患见药升腾起的热气,轻声说:“裕安,喝了药再睡吧。”
唐祈醉半梦半醒,压根没睡着过,此刻听着岑无患的声音,睁了眼,借着岑无患的力坐起了身。
她见岑无患紧锁的眉头,挤出抹笑,说:“我又不是要死了,你别做出这副神情。”
岑无患听罢舒开眉,端了药碗,送一勺到唐祈醉口边,笑说:“你若真要死了,我便不是这副神情了。”
唐祈醉喝了药:“那是什么神情,在我灵堂上放礼花,庆贺自己又能去找个如花似玉的女子?还是索性连我的灵堂都不必来了?”
岑无患吹了吹滚烫的药,升腾起的热气窜了上来,这药闻着好苦,岑无患这样想着,半真半假地笑说:“可世间再找不出比裕安漂亮的姑娘,你若死了,我便让工匠把棺木做大些,凑合进去和你挤挤。”
“你别耽误我在地府找俏郎君。”
“找什么俏郎君?”岑无患又送了勺药到唐祈醉口中,“我们一起过奈何桥,孟婆汤都能喝交杯的。”
“滚开。”唐祈醉偏开头,连药也不喝了,“下去了还要和你待一块儿,很腻的。”
“那便不下去了。”岑无患轻轻将药碗搁置了,腾出只手,将唐祈醉的脸掰正回来,“我们一起看邶朝千秋万代,死与你我毫不相关。”
唐祈醉“嘁”一声,垂头将口边的药喝了。
喝完了药,唐祈醉面上依旧无色,至少不再打颤了。
她脑子有些沉,却也不再痛了,唐祈醉轻轻晃了晃脑袋,神色有些许暗淡,说:“赵松云的想法飘忽不定,如今不过缓兵之计,趁着他主意未改,将辞桉的身世查出来才是当务之急。”
“你也舍得?”岑无患见唐祈醉攥着被子的手微微颤动,他握住那指节泛白的手。
唐祈醉抬眼,看了眼烛台隐隐晃动的火,说:“再不舍得也得舍得,赵乘风如今俨然一副要与我不死不休的模样,赵松云迟不下令,他定然会再上奏疏。”
岑无患眸色一黯,说:“时隔多年,无从查起,便是千机堂也得费些功夫。”
唐祈醉顿了顿,她起身落榻,从镜台的暗格中拿出个金锁,她回身对岑无患说:“我是罪臣之女,起初为官没什么俸禄,那时辞桉刚跟着我,她便将自己的金锁给我,让我去当了换银子,我没舍得,便将这金锁留了下来。”
岑无患接过金锁,他看着那锁,说:“这样式像是长命锁。”
唐祈醉点点头,说:“父母爱子女,便祈之长命。这长命锁想来是辞桉出生时父母给带上的,我没当,替她收了这许多年。”
“跟着样式工艺总能查出来这锁是哪儿造出来的,这样便好查多了。”
唐祈醉打开窗,窗外冷风扑面,吹得她禁不住咳嗽两声。